有晨光從窗戶透進來，琺琅熏爐燃的是木蜜香，繚繞在紗幔間如夢似幻。
    昨夜，明明是他們晚來的合巹之禮。目光落在枕邊，尚有餘溫，卻空無一人。
    果然，他，想必······還是後悔了······
    不禁暗自神傷，卻聽得櫻草琉璃屏風後一聲響動。
    “相侯若是醒了，請替本王把衣服遞來。”
    “怎麼自己起了。”
    伸手將百裏清淺拉入懷中，沐雲蹤很是自責，向來警覺的自己，竟這樣睡過去了。
    “不舒服該叫醒我的。”
    歉意的抵住對方的額頭，燙。
    “清淺，你在發燒！”
    將人抱到床上躺好，又打發小斯去請太醫。雷厲風行，一氣嗬成。
    “相侯未免小題大做，不必叫太醫。”
    他也是男子，若是讓太醫見到他這個樣子，他還有何臉麵可言？他是曦王，理應戲於群芳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自家相侯病倒不起。
    這要是傳了出去······
    “沐雲蹤。”
    想坐起來，卻發現腰已經僵成一片，稍微動一下就會疼得冷汗涔涔，比今天醒來的時候還要嚴重。
    “這裏疼嗎？還有哪裏不舒服？”急急扶上百裏清淺的腰，滿滿的心疼：“都這樣了還說不要太醫診治？天不怕地不怕的曦王，莫不是，害怕吃藥。”
    百裏清淺嗜甜，並非怕藥苦。
    隻是人活在世間已是不易，為何還要吃些苦味難耐的東西？
    “相侯，你何必要與本王過不去？”
    “曦王如何得知？”
    百裏清淺終究還是敵不過自家相侯，擺出無比冷淡的表情接受了太醫的診治。
    前來問診的沈老太醫可以說是看著曦王長大的，如今見了曦王這般，強忍笑意把故作淡定的曦王看得一陣忐忑。
    若不是礙著自己曦王的身份在，百裏清淺真的很想用團花錦被悶死自己或是悶死沈老太醫滅口。
    沈老太醫對曦王怨恨的眼神視而不見，把脈開藥，不亦樂乎。怎麼看都是一副盡職盡責好太醫好長輩的樣子。
    再然後，沈老太醫謝絕了沐雲蹤邀他留下用飯的好意，馬不停蹄的趕回宮中。今日宮中組了牌局，他要去赴約。當然，他也怕留下會被曦王滅口。
    起風，藥香清苦。
    “還好麼？”
    沐雲蹤怕百裏清淺難受，便抱了他一起躺著。
    百裏清淺搖頭，窩在沐雲蹤懷裏懶得動。他剛剛在沐雲蹤的監督下吃了藥，舌頭苦得發麻。
    沐雲蹤將臉埋他的發絲間，有清新的枝木氣息，令人無法自拔。
    “清淺，你可會後悔？”
    清淺，你要想清楚。
    如果有一天，你再想要離開，我便不會放手了。你到哪裏，我就跟你到哪裏。
    清淺，你已經沒有機會再回頭了······
    “無怨無悔。”
    不知道沐雲蹤在想什麼，但若是他不願，又豈會委身於他。
    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沐雲蹤，我們是飲過合巹酒的。”
    合巹酒隻有一杯，喝過後，哪裏還會言悔？
    “沐雲蹤，合巹之禮，早該如此。”
    合巹之禮，心甘情願。
    “你是我的相候，我們理應共享一世喜怒哀樂。”
    沐雲蹤，我以前，隻是不敢回應你罷了。
    其實你若不再堅持，我也不會言明。
    事到如今，你和我，誰都無法逃脫。
    “沐雲蹤，今生今世，許我可好？”
    我不奢求來生，我隻要今世。百裏清淺，不值得你輪回還要與之糾纏不清。
    “清淺，生生世世，都許你一人。”
    我隻知道愛便愛了，剛好，我就愛了你一個。
    “何德何能。”
    “非你莫屬。”
    百裏清淺，輪回轉世，我們一起。飲了合巹酒，你可躲得過？
    沐雲雍再次出現在襄國公府的庭院已是午後，依然被顧禹陌抗在肩頭，招搖而去。
    將還在昏昏欲睡的人放在石榴錦褥上，顧禹陌有些不忍喚醒他。
    沐雲雍的眉眼很好看，像淡淡的山水畫。
    “顧禹陌？！你為何在這裏？”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沐雲雍瞬間清醒過來：“我······我怎麼在你的房間？”
    “咳咳，師兄太累一直沒睡醒，我隻好把你從瑜泉居帶過了。”顧禹陌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道：“還是說······你想一直待在瑜泉居？雍兒。”
    雍兒？這個稱呼讓沐雲雍一驚。
    “既然走了，又何必要回來。”他起身，語氣平靜疏遠。
    顧禹陌，你這般騙我，果真有趣麼？
    一而再，再而三。
    沐雲雍隻是凡人，會傷心，會難過，你可知道？
    “我以為，我昨天說得很清楚了，你卻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嗎？”
    顧禹陌靠近，攔在沐雲雍麵前，不留一點退路。
    “天兮峰上並沒有一池白蓮，我隻知道，襄國公府，有牡丹天下無雙。”
    “雍兒，你到底為何認為，白蓮能敵得過牡丹？”
    “雍兒，我並非聖賢，我隻要你。”
    “以前，是我讓你傷心了。”
    一字一句，真心實意，直擊心底。
    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
    “沒有見到心上人，滿心憂愁。已經見到心上人，終於相遇，滿心喜悅。這個道理，我已經懂了。”
    沐雲雍不說話，卻也停止了掙紮任他抱著。
    “我離開，不過是為了取一件東西。”
    青木匣子，看上去已有些年頭，邊緣很光滑，想來主人常常撫摸。
    “這個，是雍兒送我的第一件生辰禮物。”
    “還有這個······”
    一件一件，愛惜之極，珍藏至今。
    “這些東西，我並非不愛，隻是不舍。雍兒，你可明白？”
    顧禹陌，你又何曾知道，我從來，要的就不是你的舍不得。
    對我而言，你的珍惜，不過是對著毫無生命的東西罷了。
    這樣，你還要我，聽你的這些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