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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5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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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內很安靜,依稀隻能聽到房頂縫隙間掉落的水滴聲,男子雙手被鐵鏈綁住鎖在刑架正中央,身上穿著的藍色布衣破爛不堪,半低著頭額間散亂的碎發微微垂下,昔日神采飛揚的劍眉緊鎖,俊朗的臉上因為極力忍耐著痛苦而顯得扭曲,表情中卻找不出一星半點兒的恐慌與畏懼。撕裂的衣料處依稀可以看到可怖的鞭痕,胸前的傷口還沒有結痂,暗紅色的液體打透前襟混雜著汗水更加深了疼痛。
    “怎麼樣,還沒想好麼?”一青衣男子緩緩從陰影中走出來。守衛見了來人忙低頭行禮並麻利地打開牢門。“說出太子下落,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被俘之人,半晌踱步走到牢房的一角拿起烙鐵,炭火盆燒得正旺,火星濺起依稀能聞到鐵鏽的味道,見男子仍然半閉著眼睛,對他的規勸置若罔聞,不禁惱怒起來,“這麼多刑具都在你身上走一遭,我就不信撬不開你的嘴。”
    “你還當他會來救你麼?”故意加重腳步緩慢靠近,目光不懷好意地在人臉上來回打量著,“你說這俊俏的臉被我手上的東西按下去,甚至能聞到皮肉被燒焦的味道,會是什麼後果?”
    已經感覺到灼熱的氣息,展昭抬眼看到青衣男子猥瑣的笑容慢慢擴大。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努力咬了咬嘴唇,鼻間氣息不穩,勉強控製住情緒,還未等他開口就被打斷了。
    “卡!”在攝像機後麵的導演實在看不下去,“塗善,讓你表現出陰狠不是讓你眼睛抽筋,你要是不能演就給我走人!”
    塗善今年剛畢業,從學校門口蹲了三個月才算接了個臨時演員的活,偏巧劇組裏單元劇有個反麵角色的演員拍第一場戲時不小心摔斷了腿,製片人看塗善外貌各方麵都很符合設定,就破例讓他頂上。
    “休息一小時,你去醞釀下情緒。”龐統現在一肚子火,陰險狡詐的將軍活生生被演成了發羊癲瘋的流氓頭子。因為主角們檔期問題,拍攝時間已經夠緊張了,配角還各種出狀況,簡單的場景拍了十幾條還沒過,要是讓那人知道了展昭被這麼折騰還不得來大鬧片場。他越想越氣,手裏的劇本砸在助理身上,早晚被你們氣得減壽十年。
    聽導演翰庭,展昭總算鬆了口氣,剛才看著塗善的眼神,差點就忍不住笑場了,刻意裝出來的凶狠僅是浮於表麵,近距離看起來就十分喜感。工作人員過來幫他解下鎖鏈,從淩晨拍到現在一直被吊著胳膊都僵硬了,剛緩過來一點就感覺有千萬隻螞蟻啃噬般難受。強忍著站在原地不動,等著麻木感慢慢消失。
    “昭哥,先喝點水吧。”丁月華小跑著把保溫杯遞過來,十二月的天氣,打開蓋子一團熱氣冒出來迅速打濕了展昭低垂的睫毛,他小心翼翼地喝了口熱水,疲倦的感覺像洪水般席卷開來。丁月華看著他的黑眼圈有些心疼,一邊叫化妝師過來補妝,一邊把展昭拉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等這部戲殺青了就給自己放個假吧,去年開始拍戲就沒間斷過,賭氣也不能拿身體開玩笑。”
    “我才沒跟他賭氣。”展昭努力把自己整個身體縮進充氣沙發中,聲音悶悶的帶著幾分沙啞。
    “我可沒說你在和誰賭氣啊。”丁月華忍笑,“昭哥不用忙著不打自招。”她給展昭做了幾年助理,對他的脾氣可算了如指掌了。
    “……”抬頭十分沒有威懾力地瞪了丁月華一眼,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沒來?”
    丁月華搖頭,心道是誰在片場一看到白玉堂就豎眉毛的。
    “他沒來吵我最好,我歇一會兒,過十分鍾叫我。”展昭弄不明白心中的失落感是來自何處,閉起眼睛,很久以前的事又一次在腦中放電影般緩慢閃過。
    那是個風和麗日草長鶯飛陽光遍地的上午,新戲殺青好不容易有了一周休假的展昭正懶洋洋地窩在家裏那張白色沙發上刷論壇,白玉堂剛通宵寫完劇本無暇折騰出什麼新花樣,他對於能夠在家裏安靜度過一天的結果十分滿意。在認真看完貼吧上對自己上一部劇的表現各種褒獎與謾罵之後,展昭被一個帖子吸引了眼球,“中國內地悲情男主評選”。
    “你還記得那些沒來及的告白就被汽車撞死的少女麼,你還記得那些為了救男主中槍中箭中毒的悲催姑娘麼,你還記得那些曆盡千辛萬苦終於步入教堂發現對麵人是自己親哥表哥堂哥的妹子麼。以上,如果你還在為可憐的女主們默哀並掬一把辛酸淚,那就大錯特錯了。導致這些悲劇的最終原因,其實是遛彎都能遇命案,喝個茶都會被追殺的開了災星外掛的男主。那麼讓小編帶你來盤點下當今活躍在影視圈的那些悲情男主。”
    如此囉嗦的開場白看得展昭直打哈欠,可是接著看下去卻讓他清醒了不少。這哪是評選啊,分明就是他展昭出道以來的劇集回顧!這也就忍了,最後總結的中國悲情小生第一人是要怎樣啊!展昭迅速回憶了一下,自從出道以來似乎演的所有劇目最終都以悲劇收場,偏巧矛盾的根源還渾然不知自身危險,睡眼惺忪地從房間裏出來靠在展昭身上磨蹭了幾下,調整個姿勢好奇地探頭看還沒關掉的網頁。
    “玉堂。”聲音格外柔和婉轉,展昭悄悄地把手伸向某人的脖子,“自我出道以來一直都是在演你的劇本吧。”
    “嗯?”顯然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白玉堂正饒有興致地盯著電腦屏幕,“在看你的劇集盤點啊,這是哪個網站做的,還真全。”
    “你給我看標題!”展昭眯起眼睛,搭在白玉堂脖子上的手慢慢收緊。
    “咳咳……”冷不防被嚇了一跳,差點從沙發上滾下去的白玉堂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貓,是在生氣?
    “你寫的故事是存心和我過不去吧,再這麼下去我都能演真人版死神了!”
    “那不是劇情需要麼……”白玉堂理直氣壯地據理力爭,一向飛揚跋扈的表情把心裏的那點心虛掩飾得很好,說他沒有私心,鬼才相信。“貓兒,就拿上次的諜戰劇來說,結尾悲壯一點才能突出我黨人民為了爭取勝利不怕犧牲的精神啊。”
    “那為什麼隻有女主死了。”
    “全滅的結局太悲觀。”
    “……”展昭無語望天,隻肯承認白玉堂的話有那麼一點點道理。
    “況且,你演得很好啊,每部戲評價都不低。”白大編劇十分擅長把不合理通過他的特殊邏輯變為看似不合理又挑不出錯處。
    “我決定,以後不演你寫的劇了。”沉默片刻,展昭索性把心一橫,盤算著以後接多少喜劇才能把災星的名號除掉。
    “別啊,”白老鼠總算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貓兒,我看是你戲路就適合演悲劇。就像那個周XX天生適合演喜劇一樣。而且,剛播的那部,水寄萍中毒在你眼前閉眼的那場戲,收視率一下漲了幾個百分點……呀,貓兒,我錯了,我下次會給女主設計個委婉點的死法的。”揉著被掐青了的胳膊,白玉堂有些鬱悶究竟怎麼能把炸毛的展昭哄好。
    “沒有下次了!”被拒絕得一本正經義正言辭。
    “貓兒,你認真的?”白大編劇一向是收視率的保證,每部作品都有不同的看點從不開天窗,票房收視率的保證,就是有個原則,男主必須要展昭來演,看似無理取鬧的做法,可是無論什麼題材類型性格的本子,都能讓展昭發揮成本色演出。相熟的幾個導演都知道所謂的不成文的規則,找女主時都會考慮到展昭的檔期。
    展昭現在的表情明顯就是我很認真沒得商量。
    白玉堂默默歎了口氣,展昭這個眾所周知的溫柔偶像,有禮貌好脾氣的大眾情人款,殊不知向來在各方麵都不會和自己較真的他若認真起來,那白少爺也隻有自求多福的份兒了。“貓兒……”
    展昭眼神在客廳裏瞟來瞟去,就是不去看白玉堂的眼睛,怕忍不住妥協。從來對那家夥沒有抵抗力,一起生活以來真發生摩擦,明明就被對方無理取鬧的邏輯氣得胃疼,過後一旦他用那雙黑亮的眼睛帶點期待地盯著自己,爪子搭在肩膀上撓幾下,多半還沒發作的零星怒氣頃刻就煙消雲散。
    對於科班出身演藝道路順風順水的展昭來說,現在準備開始認真思考形象定位問題,可惜似乎晚了點。大學時遇到白玉堂,那時候他隻是寫點稿子賺零花,直到快畢業前夕有導演找上門說要買他一本小說的電視劇版權。白玉堂頗有大將風範地跟人家交涉,劇本部分由他負責編寫修改,但條件是男主要讓展昭演。碰到也是初出茅廬向做生意的老爸借錢投拍電影的趙禎,兩人相談甚歡,各項平等不平等條約都商討完後,才後知後覺地通知了展昭。
    其實展昭剛剛躥紅的時候不是沒有其他的邀約,隻不過以白玉堂的作品產量,他拍到退休都不一定能拍完。每天住一起討論人物設定倒也方便,兩人心有靈犀很多時候甚至無需溝通,他就知道那些分鏡頭情節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最關鍵是很多涉及到激情戲的部分都被白玉堂處理得非常好,給他免去了太多尷尬。一直勤勤懇懇拍戲的業界良心展昭同誌,此時正在為當初的偷懶心理懊悔不已。
    “那咱們打賭吧。”白玉堂眼珠一轉有了主意,“如果你接下來自己選的劇能夠讓你擺脫現在的狀況,那以後隨你去接劇本,如果不能的話就乖乖回來做白爺的禦用男主。”
    “好,你可別反悔。”展昭認為根本就是沒難度的事。
    “那是自然,三部劇為限。”說完還象征性地效仿古人跟展昭擊掌盟誓。
    迷迷糊糊被丁月華叫醒,頭疼得厲害,鼻子像是被堵住一樣難受,大概感冒了吧。展昭搖晃著坐起身來。三部劇為限,最後一部劇已經拍了三分之二,提前跟導演溝通過會是大團圓結局,無奈一直沒有見到過編劇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昭哥,剛才白大哥來過又走了,看你睡著就沒吵你。”丁月華從保溫桶裏盛了湯出來,還是熱的。“薑湯是他特意給你煮的,怕你感冒。”
    “阿嚏……”展昭吸了吸鼻子,有些酸,最近忙著拍戲也好久沒見過那家夥了。
    “怎麼真感冒了?”丁月華焦急起來,“我去買感冒藥!”
    “不用,喝了這個就好了。”笑容從展昭的唇角擴散開來,眼角泛著水霧亮晶晶的眸子顯得格外不真實。丁月華誤以為他心情不好,站在一旁想著怎麼安慰幾句。她不知道展昭由於重感冒這會兒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淌眼淚了。
    從沒見展昭哭過,她惶惶不安地接了遞過來的空碗,留下捧著紙巾盒擦鼻涕的展昭,找個理由躲到角落裏給白玉堂打電話,說白大哥我不知道你倆到底鬧什麼別扭不過他現在感冒了而且心情不好。你要是沒事過會兒收工就來接他吧。
    當白玉堂匆忙趕到片場時,正好趕上拍攝女俠陸珠兒劫獄救下展昭,兩人一起殺出重重包圍的鏡頭。縱然知道那人身上的血汙都是化妝效果,白玉堂的心還是被狠狠地捏了一把。已經入戲的展昭雙目瞪圓了根本找不出昔日的半點溫潤,緊握在手中的劍上下翻飛,浴血拚殺,傷口上的血順著劍柄流淌下來,熊熊火光中更襯得那張煞白的臉十分虛弱。
    莫名地煩躁。
    白玉堂站在門口抽完一整包煙,展昭才卸了妝出來。或許是感冒的原因臉上倒是添了些紅潤。“一身煙味,”他嫌棄地說著,還是將身體靠了過去,白玉堂身上被涼氣打透,薄唇也失了血色,眉頭皺得更緊些,這傻瓜也不知道找個暖和的地方等,手挽著白玉堂胳膊把整個身體的重量壓上去,緩緩吐出幾個字“餓了,回家吃飯”。
    “好。”耳旁展昭溫熱的氣息打在臉上,全身上下這才開始從冰凍中解脫出來,“回去把藥吃了。”
    “嗯。”緊繃著的神經放鬆下來,展昭跟著白玉堂去停車場取車,坐進副駕駛位置打開空調,順手拿了後座的毯子裹在身上,閉了雙眼睡意又起,“下月這戲就拍完了,最後一場你來看吧。”
    “當然。”白玉堂在人額角印下一吻,發動車子向自家方向駛去。
    最後一集開拍,白玉堂帶著展昭愛吃的零食來探班。展昭提前拿到了劇本,看著看著臉色逐漸發青,手腕抖了抖捏著本子過了好一會兒,終於無奈歎了口氣回休息室背台詞去了。
    “小白,你這麼做好麼。”趙禎擔憂地看著展昭離去的背影。旁邊的白玉堂則笑得一臉雲淡風輕。
    “白、玉、堂”展昭咬牙一字一頓地念著他的名字,“你給我解釋下這怎麼回事!”
    “貓兒,願賭服輸啊。”白玉堂那雙鳳眼彎成月牙滿載著伎倆得逞的笑意。
    白玉堂你是有多無聊!‘赤毛鼠,白澤琰,金懋叔,’換筆名好玩麼!想到自己接了兩年的劇本都是那白耗子寫的就特別窩火。
    “當初你說好的,不接白玉堂的劇本,我又沒犯規。”雙手不顧對方的掙紮從背後把展昭撈進懷裏,“何況,你難道不想工作時也跟白爺多點相處時間麼?”
    “也不是……”不想,後半句話硬生生咽回去,已經是軟化的開始。
    “那不就成了,”白玉堂把懷中的人扳過來麵對自己,“其實你也很喜歡白爺為你寫的角色吧。”不等回答白玉堂雙手插入展昭濃密的發絲扣住後腦吻了上去,溫柔的試探,直到展昭放鬆下來抬手抱住他,伸出舌尖輕舔白玉堂的嘴唇,開始回應他的親吻。
    “貓兒,接下來你有兩個月假期呢”白玉堂氣息微亂地放開展昭,用鼻尖觸碰著他的臉頰,“咱們可以有很多時間做些別的……”
    “白玉堂!”
    “在!”
    “唔……”
    “聽說趙禎導演的新劇要播了,八點檔黃金時段。不知道這回女主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死啊。”
    “誰知道呢,跟展昭演對手戲的女主到最終回一個死得比一個慘。”
    “你說他是不是被詛咒了啊。”
    “我看呐,是跟他搭戲的女主都被詛咒了才對。”
    “管他呢,反正後媽劇才有市場嘛,咱們有得看就好了。”
    丁月華笑眯眯地看著那群女生走遠,抬頭LED廣告牌上展昭身著紅色官府,手執佩刀,眉目朗星唇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演活了那個一千多年前溫潤如玉的公門俠士,讓人看到就舍不得移開視線。雖然不知道兩人長達兩年的慪氣結果如何,隻要他白玉堂還在圈裏混下去,這個悲情男主的魔咒怕是無人能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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