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克講完了一上午的理論課程，宣布下午開始測試。
    秦格非沒有像平日那樣跟大夥一道吃午飯，而是找了個借口，獨自一人往海邊走去。
    群礁星羅棋布，從沙灘向海麵延伸，海浪從礁石或大或小的間隙裏擠進來，碎成乳白色的泡沫。天更陰沉了，氣壓更低了，心髒更窒悶了。
    “這該死的暴風雨就不能痛痛快快來一場嗎？”秦格非低聲咒罵一句，使勁吸進一口氣，又重重地呼了出去。
    是誰，將要承受那個可怕的考驗？
    秦格非，還是秦白羽？
    那一副一模一樣的軀體，接納了千年前的靈魂，從而合二為一，天衣無縫。
    從此，他設法讓秦格非的記憶取代自己前世的記憶；從此，他努力讓自己心如止水，不讓那蝕骨銘心的痛楚再折磨自己；從此像秦格非一樣思考、一樣處事、一樣接納原來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親人朋友。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孤獨一人的時候，那一道穿越前世今生的光芒就會照進他的腦際，讓他的靈魂無所遁形，不得不接受拷問。
    於是，記憶排山倒海襲來，一幕幕在腦海裏展放，每一個鏡頭都讓他重溫著滄桑前世的甜蜜的繾綣和虐心的創痛，如鮮血澆灌的罌粟，華麗而殘酷，在他為重獲新生而欣喜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在他眼前綻放，提醒他前世的糾纏不容忘卻也不可能忘卻，因為他不是秦格非，他是秦白羽……
    他很想逃避，其實逃避很簡單，隻要跟宗政川說一聲他不願加入“天網”了，相信宗政川不管怎樣失望都不會強迫他，這不是千年前的大平天朝，是二十一世紀，這裏每一個人的都擁有自由的意誌，沒有人能強迫另一個人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但最終，他沒有選擇逃避。
    無論是秦格非，還是秦白羽，都沒有選擇逃避。正如千年前那一個清晨，秦白羽選擇了跟著那個人踏上一條風刀霜劍、荊棘滿途的不歸路，一千年後的秦格非也會選擇沉靜麵對重生異世而必須麵對的接踵而來的嚴峻考驗。
    逃避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上一世因為逃避，他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
    所以，千年前羽辰大將軍的靈魂決定再一次緊握手中的利劍，迎接命運的挑戰。
    ……
    “你在恐懼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冷不防從背後響起，秦格非被嚇一跳，回頭一看，容克信步向他走來。
    秦格非轉身站定，迎向那炯炯的目光，淡淡否認，“我沒有恐懼。”
    容克走近他，拍拍他的肩頭示意他坐下談。
    於是，兩人並肩坐在高高的礁石上，容克開口了，“如果害怕，就不要強迫自己，因為後果可能很嚴重。”
    平心而論，容克的態度很溫和，但那審視的目光比風雨欲來的蒼穹更令人受壓。
    秦格非微微別開臉，反問，“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恐懼。”
    “直覺。”容克答道，隨即看到秦格非嘴角勾起一絲諷刺，他平靜解釋道：“在每次執行任務之前，我作為總指揮，必須確保每一個隊員心態正常，我上午已經講得很清楚。而你的眼神、表情、等等每一個肢體語言都在顯示你內心的極度焦慮和惶恐。”
    秦格非輕笑，“如果不是您這身軍裝，我還以為坐在我麵前的是一位心理醫生呢，上校。”
    容克絲毫沒有理會他的諷刺，“你不但恐懼，而且自我封閉。”
    秦格非攥拳，鏡片後的眸光銳利地反射向對方，“上校，因為我不認為有必須打開我的腦殼讓你探究我的靈魂。”
    麵對他的怒意，容克反而笑了，“你反應過頭了吧，年輕人，我不過例行風險提示，既然你堅持，那我先預祝你成功。”
    秦格非站起來，“謝謝了上校，咱們拭目以待。”在心頭緊繃的那根弦崩斷之前，他邁開長腿，快步離開了容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