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隻彼此靜靜對望著。
    四周靜的可怕，唯有草叢中的蛐蛐不安分的叫著。
    潮濕的熱浪吹拂在臉上，讓紀小同感覺到一陣煩躁和一股嘶喊的衝動。
    為什麼要來，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就在這個時候？
    紀小同顫抖著，他努力的想看清左戈的表情，可是，卻如何也看不清，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遠，隻有四五步，卻如同隔著一個鴻溝，怎麼也跨越不過。
    “敏卓——”左戈率先說話了，他輕輕地喚著季敏卓的名字，好似在確認一般。
    紀小同猶疑不定的看著左戈：“你什麼時候過來的？你都看到了，聽到了是不是？”
    這時候，紀小同終於看清了左戈的眼，那裏麵有懷疑，有審視，還有說不清的……痛苦。
    左戈沒有回答紀小同的話，他走過來，輕輕地摟住紀小同的肩：“這麼晚了，我們回去吧！”
    還是那樣溫柔的，關切的語調，讓紀小同感到一陣陣心疼，他退出左戈的懷抱，向後退了兩步，一字一頓的說：“你知道了我不是季敏卓是不是？你都知道了不是麼？”
    左戈笑了，隻是笑容有些勉強：“敏卓，你在說什麼，你不是敏卓你會是誰？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怎麼會弄錯，你身上的每一處，我可是都清楚得很，好了，別鬧了，你看，現在已經後半夜三點了，再不回去睡覺的話，難道你是想打算明天頂個熊貓眼見人？”
    紀小同躊躇了一下，望著左戈真摯的眼睛，有些話一時也無法說出口，畢竟有些事實，太過殘忍。
    “一起睡好麼？我…隻是想看著你入睡，隻想好好看看你。”
    回到酒店，左戈站在季敏卓房門前不肯走，害怕敏卓拒絕，他忙著解釋：“我真的隻是想看看你，而以。”
    “好。”紀小同轉身回房。
    左戈沒想到敏卓會答應的這麼幹脆，愣了一下，這才快速的跟了進去。
    點亮一盞壁燈，紀小同來到床邊。
    現在是後半夜三點十五分，他的孩子窩在大床的中間，睡得香甜。
    紀小同忍不住親了親高郡鼓鼓的小臉蛋。
    左戈看到，敏卓在看見孩子的時候臉上展現的笑容，那份寵溺的，柔軟的隻有對自己親生骨肉，自己最最疼愛的人才會有的笑容。
    今天晚上的事一下子全部回到腦子裏。
    他今天晚上看到敏卓急急忙忙的出去，還帶上了本，隻覺得有什麼事發生，所以才偷偷跟來，沒想到會遇見這樣的事情。
    紀小同，紀小同——他看著敏卓的臉，心裏默念著這個名字。
    他怎麼可能是紀小同，怎麼可能，借屍還魂，不覺得太荒唐？
    如果他不是，自己又怎麼解釋敏卓這段時間奇怪的行為和今晚所說的話？
    但如果他真的是紀小同，似乎一切謎團都可以解開了。
    至少，敏卓不會無緣無故的喜歡和照顧一個別人的孩子。
    可是，他是紀小同，那麼敏卓呢？難道敏卓已經……
    左戈晃著腦袋，想把那可怕的想法從腦子裏驅除，可越是想驅除，就越是深刻，越是覺得恐懼。
    “睡吧！”紀小同突然轉過頭來看他。
    似乎很疲倦，紀小同衣服也沒有脫，直接在孩子的右側躺下。
    左戈再次晃晃腦袋，在孩子的左側躺下。
    壁燈沒有關，左戈側身，越過高郡可以看見敏卓漂亮柔和的臉蛋。
    這張臉，他看了二十幾年了，直到現在還是覺得看不夠，他想伸手去摸，卻像是有所顧忌一般的縮了回來。
    這時候，紀小同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慢慢翻過身去，背對著這兩人，順便把燈給關了。
    屋子裏頓時一片漆黑。
    他看不見他，他也看不見他。
    可這終究會是個無眠的夜晚。
    在關燈的霎那，紀小同的眼睛已經睜開。
    黑暗裏，四隻眼睛透過那如墨的黑，仿佛在相互遙望。
    他是敏卓，季敏卓，季敏卓——
    左戈一遍遍的在心裏說，仿佛這樣會讓他好受許多。
    但是有些事情，即使你故意的忽略，自我麻痹，自我催眠，心裏的意識還是無法磨滅，它會鼓動著你的心，無法平靜，它會驅使你的大腦，無法抗拒的去想，一幢幢，一件件，那些個畫麵，像電影一樣，不斷地在腦中回放，上演。
    感覺到敏卓不對勁兒的時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那是三年前，敏卓剛在醫院裏醒來。
    他望他的眼神，陌生，疏離，他看向窗外的眼睛，傷心，絕望。
    他像一座冰雕，再也沒有了往常的溫度，他沉默寡言，再也不屑和他爭鬥。
    他忘記了一切，關於他和他的，包括自己曾經的生活。
    他甚至失去了他的電腦天賦，還有他往常的生活習慣。
    他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除了他的相貌。
    他是紀小同，紀小同，不，不是，他不是，他是敏卓，他的敏卓，敏卓——
    黑暗了似乎傳來了重重地鼻音，然後很快停止。
    紀小同聽得出，那是壓抑著的哭泣的聲音。
    眼前，似乎更黑了。
    紀小同絕望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