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抵敦煌，驅車經玉門關，到八一泉。
    黃昏中，風沙是黑色的沙礫，擦刮著男人的臉。
    在外講究不了那麼多，男人原本保養出眾的肌膚此刻卻有些滄桑，下巴還長出了青茬，更有些中年男人獨有的狂野味道。
    男人看了看短訊中的地址，扔掉手中的煙，輪起撬杆，撬開了一個老舊的車庫。
    他鑽了進去，打開了手提式應急燈，然後拉下了卷簾門。
    一眼掃去，這裏有他在路途中就已經安排好的物資，幾個軍綠色的帆布袋子。
    要進沙漠了，接下來的一段路他得自己開車。
    切諾基什麼的馬力不夠，太重的車陷沙子裏推都推不動，而就是這種輕型的212吉普，雖然樣子像上個世紀的古董，但好用。
    車上放著幾個包裝得十分嚴密的東西，男人掂了掂，是什麼他當然心裏清楚。
    這些從亞奇那裏搞來的“鮮貨”他用得少，也不知道稱不稱手，不過以他的資曆，應該是不在話下的。
    男人打火試了試，車的性能OK，他拉開閘門準備開車出去，突然迎麵一抹火紅的顏色跳入的眼簾。
    “老爹，想走？從我身上軋過去！”亞奇將行李往沙地上隨意一扔，雙手拎著機車皮夾的領子抖了抖身上的灰，那紅色的襯衣格外炫目，回眸中簡直邪氣衝天。
    他朝著行李箱單腳踩了上去，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胳膊支在那腿上前傾著身體，嘴角掛著一抹讓男人出了冷汗的笑容……
    ……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男人開著車，亞奇一直手背撐著側臉，靠坐在副駕上一言不發，顯然，他在生男人的氣。
    “怎麼找到你？我是你兒子嘛，有心靈感應噠~，你要是想甩掉我，真主阿拉阿彌托佛哈裏路亞都不會原諒你的！老~！爹~！”
    亞奇最後幾個字咬牙切齒硬生生噴在男人的耳根，男人覺得有些尷尬：“我是不想你有危險。”
    “危險？哈？！”亞奇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你不會連我們是怎麼成為你兒子的也忘記了吧？”
    男人眯起眼睛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真忘了？”亞奇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那小眼神轉而有些哀怨，好像在這個問題上他受了莫大的委屈，被男人拋棄了一樣。
    “你聽說過蠱麼？”亞奇的眼神又飄向了遠方，好像越過了窗外一排排胡楊林，飛遠了。
    “蠱？”
    “嗯。說是苗人煉蠱，將數不清的毒蟲放在一個容器裏，然後不給吃喝，讓它們自相殘殺，鬥啊鬥，鬥到容器裏隻有最後一條活下來的毒蟲，就是蠱。”
    “怎麼好端端的說這些呢。”男人有些莫名其妙。
    亞奇拈起手指，像是真捏著一隻小小的蟲子一樣：“我們的命運，跟這些蟲~子~一樣。五六歲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會被組織選中，然後父母要麼離奇死亡，要麼人間蒸發，我們被強行帶到孤島上進行分門別類的訓練，然後……”
    盡管過去了這麼多年，說到這些往事，亞奇一改往日的痞氣，變得十分認真：“然後我們就隻能互相殘殺，我們隻能殺死那些一起被關進來的同伴，因為一組人裏，隻有一個人能活！”
    聽到這些，男人握著方向盤的手輕微地抖了抖，眼前出現了一群十來歲左右的少年互相殘殺的血腥場景。
    他們必須承受遠超過實際年紀的心理壓力，遊走於崩潰的邊緣，挑戰人性的極限。
    每一個活下來的孩子，都必須是人中龍鳳的殺手，令人望而生畏的死神。
    他望了一眼亞奇好看的側臉，實在想象不出角鬥場中亞奇當時的表情，是驚恐，膽怯，還是絕望……
    “所以啊”，亞奇深吸了一口氣，“你說怕我危險？我死了多少次了知不知道啊老爹？一隻蟲子為了活著，他什麼都肯做的啊，他會怕危險嗎？！”
    男人啞口無言。
    原來亞奇有著這樣的過去……
    那是不是意味著驀煙，亞奇，還有少羽都是……
    男人皺著眉頭，突然覺得“老爹”這個稱呼好沉重，重得他有點喘不過氣。
    原來當殺手可以無心，可以冷血，可作為一個父親，他的心境真的在一點一點變化。
    亞奇轉過頭，看向男人的眼神中多了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而你呐，老爹，你還記得第一次見我時的情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