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王遺風真想噴一口淩宵血直射到天花板上。
    可是此刻，他隻能呆呆地看著自己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小子，受著他的鉗製，張大著嘴巴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正常人會昏過去吧，正常人會昏過去吧……
    記憶出現了重疊和偏差，無數的記憶碎片在腦子裏峰回路轉的播映。
    王遺風愛過一個女人，那還是青澀的歲月。可惜殺手的女人注定沒有善終，當他抱著她的屍體哭到眼淚都掉不下來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死了。
    他擁有過數不清的豔遇，或男或女。他在他們的身體上流連，卻從來不會付諸感情。
    所以，現在誰要告訴他，他有個小子，他下意識會想到自己的私生子。
    不對！
    是這副身體，這個叫王遺風的nan人的兒子……
    “咳咳。”王遺風握拳掩飾住了自己的驚訝，抬眼看了看醫生，立刻察覺到不對勁。
    他剛才不是告訴他，他三十四歲麼？三十四有這麼大個兒子，他不是十來歲就有崽了？真夠強大的！
    “你當真不記得我了？”麵前的年輕醫生弓下了身子，他聞到了他身上那種淡淡的消毒劑的味道，“驀煙，我名字，記好了。”
    “嗯……”王遺風覺得驀煙那探究的眼神像是拆穿了他的謊言一樣，他的身體向後撤了撤，驀煙卻跟著貼了上來。
    “你是不是在想，你怎麼會有我這麼大的兒子？”唇角勾起，驀煙修長的長指抵住了他的後腦，讓他再無法退後。
    不過這個舉動，讓他殺手的本能起了條件反射，他暗自握緊了拳頭，繃住了神經。
    “因為。”驀煙摸了摸他的頭發，他感到發根被他輕輕抓了抓，“因為我是你收養的，你全都不記得了麼？”
    驀煙的鼻尖幾乎要頂到他高挺的鼻梁，他呼出的氣息在噴吐到王遺風細長的眼睫上。短暫的錯愕與釋然讓他放鬆了警惕，他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動作在他們之間很不尋常。
    重生，冒出的兒子，還是收養的……
    王遺風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容量不夠大，等他會過神來的時候，驀煙已經後退重新站好，微笑地看著他。
    “這是你的醫學影像資料，這是CT，這是MRT，你沒什麼事，如果願意，現在就可以出院了，老~~爸~~。”驀煙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拉長，帶著明顯的調侃意味。
    王遺風不是傻子，他當然聽得出來了。
    他看著驀煙轉過身，手抬起來揮了揮，立即有護士進來準備替他重新輸液。
    “等一等，你這就走了麼？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你。”
    “有什麼好問的？”驀煙立住身形，頭也不回，“我很忙，你失去的記憶，留給你自己慢慢回想吧。”
    王遺風看著驀煙幹淨利落地走出了病房，門在他身後重新合上，心想有這麼一個不孝的兒子，怪不得這家夥不想活了！
    培養出這樣的兒子，這個叫王遺風的人，噢不對，應該說自己，要麼是忙於事業疏忽了兒子的管教，要麼是性格柔弱的老好人。
    可是他不一樣。
    他是個殺手，曾經的冷麵閻羅，起碼他有足夠的資本教訓他兒子。
    這也許是上天給他重生後的第一個考驗吧。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他決定由今天起做個正常人，一個年輕的父親，由自己來屢行一個父親的義務和責任，讓這個臭小子，也讓自己，重回愛與關懷的世界。
    也許這樣，會比假冒的身份更有意義呢？
    正這樣想著，病房的門被有節律地扣了三聲。
    “進來。”
    簡潔的腳步聲穿過了門廳，男人看著出現在他眼前的人，眉毛挑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驀煙在辦公室內，按下了手機上一個快捷鍵號碼……
    “你說，他失憶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驚訝得有些尖銳，這讓驀煙偏了偏頭，像避慍神一樣離話筒遠遠的：“是的。”
    “那個男人會失憶？打死我也不信。”
    對方顯然很興奮，驀煙一耳就能聽出對方隱藏的喜悅，隻不過完全不理解這有什麼可高興的：“據我的判斷，確實如此。”
    “這樣啊，幹我們這一行的遇上這種事，今後確實挺麻煩的，不過大哥你放心，我這就回來！”
    驀煙翻了個白眼，心想你還是不要回來的好，可是對方已經哼著曲子掛斷了電話。不出意外，那個家夥，已經一躍而起收拾東西了。
    驀煙突然覺得今後的生活會很糟，不過，也應該會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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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說，我是你老板？唔。”男人握著拳手撐在嘴唇上，腦子裏快速地整理著說辭。
    “是的老板，大少爺說，你遇到了車禍失憶了，也許是短暫性的，也許是永久的，現在還無法下定論。”
    車禍？切……
    “你是叫麒麟對吧？麒麟，你能給我提供一些信息，讓我能夠快速地回想起來自己從前的生活麼？”
    “這個很難。”麒麟穿著藏青色的西裝，一板一眼的態度讓男人很不適應，“大少爺說……”
    “從你剛才一進來，反複說的就是大少爺說，大少爺說！你指的是我那個不孝的兒子麼？”男人煩躁地敲了敲桌子以示自己的不滿。
    沒辦法，眼前沒有什麼可摔的。如果他下床來，他很可能把麒麟來個十字過肩摔。
    “是的，老板！”
    “不要叫我老板！我是你老板，還是他是你老板！？”
    麒麟摸著下巴，心想失了憶就算了，沒想到脾氣會變成這樣兒。
    男人覺得眼前這個下屬特別古板，不過他自詡文明人，怎麼能十字過肩摔呢？還是懷柔好了：“那麒麟，我平日待你薄麼？”
    “不薄。”麒麟眼睛瞪大，麵色緊張起來。
    “那你隻用告訴我，我有幾個兒子，可以吧？”既然有大少爺，就有二少爺，也許還有三少爺。
    “大少爺說……大少爺說，除了他，其他的你都可以不認。”
    “……”男人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他幹脆閉上，向後仰靠在枕頭上，拿起一份報紙不再看麒麟。
    這種下屬，弄死算了，弄死算了……
    麒麟完全不知道男人此刻的想法，他垂著手立在床沿邊上，時不時看向窗外。
    “窗外有這麼好看麼！”男人眼睛盯著報紙，語氣有些刻薄。
    此時，窗外響起了三聲短促的車喇叭，麒麟走上前扶住男人：“大少爺的車到了，老板，我們回家。”
    “什麼？”
    男人搞不清楚狀況，隻覺得一股力道墊在了自己的腰上，他整個人騰空而起，被麒麟公主抱了起來。
    男人怒了，同時他也感覺到，這個叫麒麟的下屬，一定是個練家子。
    這讓他更加有恃無恐。
    這種人一般都皮實，打一打又不會懷孕。
    男人邪邪一笑，一股危險的氣息撲麵打在麒麟的臉上，卻被麒麟冷硬石頭一般的氣場給化解了……
    “放我下來。”
    “好的，老板。”
    男人應聲倒在床上，半邊身體趴在床上，腿腳卻軟趴趴地掉在床下，他驚訝地發現，他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氣。
    “不是說我隻是失憶麼！怎麼路也不會走了！”男人氣極。
    “大少爺說，你現在還不能完全支配所有的運動神經元，需要一定時間的康複訓練，老板您的協調性現在應該很弱，需要人扶著才能走路。”
    “這！”男人努力撐起胳膊，窗外的喇叭更急促地響了三聲，男人不管，咬著牙依舊倔強地支撐起上半身，腿無力地在地上支起，又癱軟。
    窗外急促的喇叭聲不再響起，幾分鍾之後，病房的門被再次打開。驀煙換了一身鍛麵的青黑色唐裝，他的氣質很特別，之前男人一直說不上來，現在他明白了，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場分明像極了古時戰場上分麾下至的將軍，與剛才白衣的形象簡直天壤之別。
    他看見男人的模樣，立即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哼。”他輕蔑地一笑，從地上撈起王遺風的身體，將他的手臂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扶好。”他再一次騰空，驀煙穩穩地托住男人的脊背和臀部，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一股羞赧的感覺騰上了王遺風的腦袋，燒得他蹭蹭直冒火。
    他是個殺手！不是個殘廢！
    這麼多人看著，他能忍？！
    “忍著。”驀煙依舊沒什麼表情，王遺風暗自腹誹，這乖兒子會讀心術？
    “你的表情居然都寫在臉上。”驀煙沒有看他，步伐不疾不徐，“你以前，可不是這樣。”
    “……”
    自己露餡了？
    是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情緒化了，當然，很久以前，自己的徒弟就曾半開玩笑地對他說過，真不知道他作為一個殺手是怎麼能活到現在。
    情緒外露，雖然執行任務的時候絕不可能發生，可是私底下，他對他的愛徒，幾乎是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沒想到，他對這個陌生人，也會這樣？
    難道這就是所謂爺倆同心？
    不，這個年輕的兒子，隻是他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再胡思亂想，我就把你丟下去。”男人抬起眼睛看向驀煙的表情，知道他不是開玩笑。
    他一言不發地被抱著放進了車裏，驀煙也鑽身進來，與他並排坐在寬敞的後座上。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