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年三十。
    薛文在隱瞞了傅辰自己還留在國內的事實之後，坐上司機的車，出發去了鄰近的市。
    他再一次地，重新上了201省道。
    或許是命運使然。或許是心念不忘。
    薛文讓司機在他出事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站在路邊，看著陰雨微雪的天氣裏，遠處海麵翻湧的晦暗色澤。
    他還記得，窒息到永不見光的冰冷。水壓來自四麵八方，帶走他鮮紅色的血，和最後那點不甘心的意識。
    不論是什麼人，在知道自己的死亡並非意外的時候，胸中總會充斥著一股想要毀滅一切的想法。
    蕭元景知道一部分真相。薛文最終還是忍不住，將那部分真相給要了過來。
    貨車司機在撞了人之後，是被判了刑。但是他家裏人，卻是在一朝之間，被送到國外去了。
    多少錢可以買下一條命？
    多少錢……可以背叛一個人？
    他背影瘦削而堅穩，站在陡峭的海崖之上，海風盛烈，卻怎麼也帶不走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轉頭，麵色如常，“走。去療養院。”
    薛文的母親被蕭元景安排在臨市的一家高級療養院裏。
    她精神有些問題。
    薛文小的時候，被她母親帶著，受了不少苦頭。直到後來被蕭家找到，不知怎麼的，被蕭元景給接了回去。
    蕭元景雖然將他收養，卻對他一直不冷不淡。但是薛文卻在她母親的灌輸之下，對這個素未謀麵的父親產生了愛恨交織，極端渴求父愛的扭曲個性。
    他求而不得，勾引不得，絕望地死在浴室裏。
    至今，左手腕上，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薛文如今養成了緊張時刻，反複觸摸這道疤痕的習慣。
    他繼承了這個身體和這個身體的混亂。卻要繼續背負上輩子的債。
    蕭元景也好，蕭睿也好。沒有親身經曆過，就永遠也不可能有所謂的感同身受。
    ……
    薛文踏著已經有些微微積雪的草地，冰冷透過厚實的靴底，仿佛切實地滲透進了他的腳尖。沿著四肢骨骸上來，讓他涼到心裏。
    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
    薛文說不出來。
    或許是因為這個天氣。或許是這個身體本能地就厭惡這個地方。
    薛文沿著記憶裏冰冷的走廊往前，推開門。
    床上躺著一個女人。
    麵容精致，雖然已經人到中年，但是還看得出年輕時候的風貌。她安靜地睡在那裏。和薛文記憶裏的歇斯底裏截然不同。
    薛文安靜地在她床邊坐了很久。
    ……
    “蕭先生吩咐的。”
    “……希望小少爺能夠見到你母親最後一麵。”
    “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蕭先生在安樂死協議上代替小少爺簽了字。”
    “……”
    ……
    林醫師看著異常平靜的薛文，心下忐忑不安。
    就唯恐這個往年暴躁陰鬱的少年突然間發狂。
    即使這少年與他母親關係再不好，再有恨，此刻知道自己生身母親就這樣去世的消息。心裏也一定不好過。
    沒瘋就是好的了。
    但是良久的靜默過後，這小少爺隻問了一句話，“蕭元景做的？”
    林醫師擦汗，並不再回答。他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薛文緩緩起身。
    即使是重生。他也還是一個要親眼見證自己母親死去的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