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的那霧氣原身終於不堪忍受，在鎖引符的牽製下，一陣金光爆開，鎖引符在那怪物的撕扯下，碎成片片星芒……
    待到金光散去，眾人定眼一看，那懸浮於半空的怪物周身被一層層濃濃的霧氣圍繞，一雙猩紅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著它下方的修士，威脅般的低叫了一聲。
    琉鈺眯起雙眸，如同在場所有的修士一樣，全身戒備——
    上古凶獸的威壓一層層壓下來，仿佛一座無形的大山背負在每個人的身上。
    “蠃（luo第三聲）魚。”琉鈺看清那隱藏在霧氣後的真身時，微微一愣——
    蠃魚，上古凶獸，魚聲而鳥翼，音如鴛鴦，其鱗堅硬如石，色如白玉，尾朱紅如錦鯉，善於水，所過之處皆大洪發。（1）
    隻是眼前這一隻，除了那雙巨大的鳥翼以及方才威嚇的聲音能夠對上蠃魚的描述，單憑著這一身被侵蝕的將近腐爛的灰白色鱗片，分明是弱點的魚腹被由上而下貫穿著一道致命的傷口，無數道詭異的霧氣從那道傷口裏鑽進鑽出，魚身顫動的厲害，仿佛是痛的難以忍受。
    那雙猩紅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種掙紮的神色，卻被彙聚的霧氣一點點的遮擋起來……
    原本收斂不少的威壓猛地直撲而下，眾人隻覺得體內的靈力一陣激蕩，抑製不住的血氣翻湧，唇角分分淌下一道血痕……
    即便是在九重天界之上，被龍浩用靈力改造了軀體從而成為半神的碧桃，也扛不住這一道遠古凶獸釋放下的威壓，結界直接破碎成星星點點的碎片，消失在半空中，而他整個人被淩空拍下，撞到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碧桃嘔出一口血來，顫抖著將自己支撐了起來，靈力半毀，若不是這具由龍浩花了無數精血改造的半神之軀能夠撐下來，恐怕現在他早已經落得肉身不複，魂魄半殘的下場。
    沒有了阻擋的清河水鋪天蓋地的打下來，而下方，卻是一城的人，一城的生靈……
    眾人甚至顧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跡，忙結出靈力，二十位修士，生生以血肉之軀，瘋狂的透支靈力，擋下那收割生命的水流。
    二十人鑄成的一道屏障，各色靈力洶湧擴散，遠遠看去，美得仿佛夜幕中的一場盛世煙花……
    蠃魚雙翅撲動，滿是尖牙的口中不停地發出尖嘯聲，聲聲刺耳，魚尾甩動之下，打起一層層的水花，淋了下方的修士滿身。
    水中含著的侵蝕氣息一縷縷的纏上修士的身體，然後，越來越多，完全包裹住。
    意識被吞沒，靈力失去支持消散了，水流沒了阻擋以毀天滅地的氣勢洶湧而下，眼見滿城生命即將被淹沒，卻在此時，一道碧綠瑩光忽然出現，猛地拔高，迎頭對上那傾瀉下來的清河水……
    腦海中的意識被霧氣纏繞著，琉鈺皺緊了眉頭，卻怎麼也擺脫不掉這種如影隨形的束縛，當意識，當意識被吞沒將要陷入沉睡之時，忽的識海中一片清明，一抹青綠色的輪廓緩緩顯現出來，隨著瑩瑩綠光星星點點地彙入四肢百骸，意識也終於清醒。
    睜開眼的刹那，便見一株參天古木，枝丫繁茂，隱有青光流轉……
    八荒木靈——青芽。
    此時，青芽身形比初次出現時龐大了無數倍。
    清河水不斷升高，洶湧而下的水浪中，濃鬱的霧氣不停地翻滾，卻在接觸到那瑩光流轉的枝葉時，被吞噬的一幹二淨。河水不停地拍擊著，翻湧著，仿佛要壓折了青芽的枝幹一般……然而透過繁茂枝葉的卻是仿若雨水一般的水滴，含著隱隱的翠綠，似乎一場半空裏忽然出現的小雨。
    青芽淨化後含著靈力的水滴，接觸到地麵便化作半透明的流光，無數青色的流光在青芽的軀幹彙聚起來，轉眼青芽便又壯大不少。而那些滴落在修士身上的便緩緩滲入體內，吞噬掉那在修士體內盤旋的霧氣……
    天便分為了兩種極端，一邊是晴朗明日之下的瑩瑩翠綠，一邊是烏雲籠罩之下的詭異氣息。
    待到身體也能活動了，琉鈺起身走向青芽。
    枝葉沙沙響動，仿佛遠古木靈對主人的聲聲問候，識海中青芽的縮影也在不停地晃動著枝葉。
    琉鈺勾唇一笑，識海中的靈息輕輕纏上那株青綠，像是一個溫柔至極的擁抱……
    雙手合十，口中誦出古老的訣法，一身靈力翻湧之下，衣袂無風而動——
    有了主人的回應和並肩，青芽便不單單隻是防禦了，周身纏繞的瑩瑩流光化成無數的光帶，順著那壓將下來的水流，一路吞噬一路壯大，然後，狠狠地纏上了隱匿在水裏的蠃魚。
    每一點流光都含著青芽本身所具有的治愈靈力，纏繞上蠃魚之後，將那絲絲縷縷的霧氣一點點剝離，吞噬，滲入血肉的霧氣被強行撕扯而下，蠃魚瘋狂的掙紮著，破碎的魚尾狠狠拍擊著水麵，水流順勢而下，將青芽的樹冠都壓得彎了一彎。
    琉鈺被這威壓迫的狠狠跪向地麵，卻在將要倒下的時候，被一雙手攙住，扶起。
    “雲昶，你醒啦。”
    墨雲昶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捏了捏他握著的手作為回應。
    兩人再度並肩，默契的結出繁複的手勢，口中吟誦著古老的訣法。
    青芽感受到增長的靈力，猛地伸展枝幹，將那暴起的清河水悉數壓下，無數流光纏上沒了河水遮掩的蠃魚，湧入它那破開的腹部。
    那條巨大的傷口裏，隱隱約約的能看到詭異的霧氣被吞噬掉的場景。蠃魚大概是痛極，卻無法掙紮，隻口中發出破碎的叫聲，沙啞而尖利，刺的耳膜生疼。
    待到所有的霧氣都被吞噬幹淨，青芽舞動枝丫，星星點點的流光仿佛破碎的星辰，飄飄灑灑的落入清河裏，水波浮動之下，原本死氣沉沉的河水在流光的消失之後複又新生，水草搖曳，彼時，遮天的烏雲都散了，一輪半彎的月亮遠遠地掛在星河裏，柔柔的月光倒映在湖麵上，誘出幾條活潑的錦鯉穿梭在水草間……
    醒來的修士向兩人道了謝，複又走回人群，站到了原先的位置。
    琉鈺上前一步，走向被青芽用枝葉包裹住的蠃魚，墨雲昶緊隨其後。
    得到主人的示意，青芽展開枝葉，蠃魚已經恢複成了一尾魚正常大小的模樣，羽翼輕扇，身上破碎的傷口也好了七七八八的樣子，隻有腹部那一條，仍舊張著一條大口。
    見兩人靠近，它便猛地張口做出一副咬人的模樣。
    琉鈺看見了也未在意，將手探入了那條傷口，與此同時，墨雲昶靈力凝於指腹，點上它的頭，若是敢有一絲的異動，便會立即斃命。
    蠃魚自然是感受到了威脅，收起了暴張的魚鰭，閉上了一口利齒的魚嘴。
    琉鈺摸了一會兒，用靈力將那東西包裹著從它的身體裏取了出來。
    蠃魚痛得厲害了，發出點細碎的叫聲，輕輕小小的，叫人不由得心軟了。
    待到那東西被取出展現在眾人眼前，哪怕在靈力的包裹之下，都泛著森冷的白光。
    “這是……槍頭？”碧桃不解的問道，“這東西居然能破開蠃魚堅硬的鱗片？”
    “是槍頭，確切的說，應該是季落風那銀月長戟上的槍頭。”墨雲昶緩聲道，“那長戟染上多少的怨氣、鮮血和恨意，曆經千年，也算得上是一件鬼器了。經由怨氣和血的塑造，破開最脆弱的魚腹，侵入識海，吞噬靈力，難怪初見時這蠃魚是這幅模樣。”
    “可是鬼將軍，不是和你們說的那位天神結下生死契了嗎？”素馨道，“難道那天神不阻止他嗎？”
    季落風自離開了何歸之陣，鬼力被禁錮，哪來的能力與上古凶獸一戰呢……
    琉鈺細細回顧了一番那鬼和他們呆在一起的時候，確實是一副被限製的模樣。
    “傷了我的那個，是一個很強大的厲鬼，我原本隻是在湖水裏曬太陽，卻被他捉了起來，那鬼長戟用的很好，又是一團怨氣的模樣，我打也打不過。”
    幾人朝那聲音望去，那蠃魚已經變幻成人的模樣，一身的傷疤有些長出了新肉，有的結了痂，那貫穿了半個身體的傷口也隻剩下了一大條粉色的疤痕。
    借著青芽枝葉擋著小腹部位，一頭火紅的長發垂著，發尾是微微的白色，模樣像是一個隻有十二三歲的男孩子，語氣裏含著些許的不服氣，“這鬼也太過分了，不由分說還下手那麼重，都沒打算給我留命。多謝你們救了我。”
    琉鈺搖了搖頭，將掌心的長戟碎片收了起來，“救你的，是青芽。”說罷，施了一個法訣，將他與青芽隱匿了身形，然後幾人各自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碧桃將鎖時咒解了開來，一切，又恢複了原先的熱鬧，仿佛之前那拚命的場景，皆是虛幻夢境。
    燈火搖曳，人語嚷嚷，冬至在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的飄灑下，終於到來……
    一旁的清河水麵，倒映出萬家燈火的模樣，照出一派的喜樂安詳……

    作者閑話：

    （1）蠃luo魚取自山海經原句為：邽山，蒙水出焉，南流注於洋水，其中多黃貝。蠃魚，魚身而鳥翼，音如鴛鴦，見則其邑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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