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有些發怔，他呆呆地看著湯遠指著的地方——胸口？亦或是，心？
    在一旁的陸子岡顯然也很疑惑，他停下繼續倒茶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湯遠。他有預感，接下來，湯遠說的話，一定是會影響自己一生的話。
    “看來，大叔已經明白我指的是什麼。但是，我敢肯定，你並不知道我的意思。”湯遠餘光打量著扶蘇，看到後者緊蹙的眉頭和對自己射出來的威脅目光，他也毫不在意，隻是雙手捧著有著繁雜圖案的茶杯，似乎很怕燙似的吹了吹，待杯中的茶變得溫熱後，他才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然後他享受地眯起了雙眼。
    看到湯遠沒有先開口的意思，扶蘇略微思索片刻便猜出對方是要借此機會來殺殺自己與生俱來的傲氣。扶蘇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無妨，隻不過是降低一下自己的身份而已，聽聽也沒什麼壞處；況且，他並覺得湯遠接下來的話有什麼價值，就算再怎麼聰明，也隻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罷了。定了定心緒，扶蘇抬頭剛想說話，沒想到湯遠比他先開口了。
    “你瞧不起我。”湯遠捧著茶杯，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扶蘇，眼底滿是蔑視。
    “……”扶蘇沒有說話，他微眯著眼上下打量了湯遠一番，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湯遠身上有一股自己熟悉的氣味，來自兵戈鐵馬的那個時代。
    湯遠食指有條不紊地摩挲著杯麵上那些圖案，嘴角掛著一抹淺笑，“我並不在意你的想法。就算你不開口，我也會說，至少，他還在。”湯遠揚了揚下巴，指了指坐在不遠處聚精會神聽著他們說話的陸子岡。
    被提及的陸子岡怔了怔，依舊沉默。
    湯遠看了看陸子岡，又掃了一眼扶蘇，正色道：“知道為什麼會是胸口這個部位嗎？那是心髒所在的地方啊。‘心極光淨，客塵所染’——《彈指品》。一個人的心，就像一麵鏡子一樣啊，一個人在塵世中，要麼染塵，要麼守淨。扶蘇，陸子岡，你們是哪一種呢？”說罷，湯遠直勾勾地盯著扶蘇。
    在場的兩人都愣怔在了原地，不僅僅是因為湯遠直呼他們的名字，還因為湯遠說的話。他們沒有想到，湯遠說出的話竟深藏著如此深意。
    “我之所以說你和大哥不同，與其說心不一樣，還不如說是心裏的想法不一樣。”湯遠直視著扶蘇有些恍惚的眼睛，“扶蘇，你的心，早已經汙濁了啊，現在，你的心就隻是一塘死水。因為，你那顆心，隻有一個人，你的心，隻裝得下一個人。而大哥他啊，他的心，幹淨得就像一張白紙，就算滴一滴墨去，染濁了他，沒過幾天又會淨潔如新，他的心裏麵，裝的不僅僅是他那些有血緣的至親。他的心裏，有師兄，陸子岡，有我……甚至，是曾經奪過他身體的秦國皇子，扶蘇。”
    “我真的不知道是為你哀悼還是為大哥感到慶幸。你生長的那個時代，是兵荒馬亂的時代，你變成這樣，是為了生存，更何況，你是秦始皇的兒子。而大哥，生活在這個時代，比你生存的時代幸福多了，沒有戰亂，沒有勾心鬥角。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大哥過去經曆的東西，和你相比，並不少多少。”
    “那我想問，為什麼，明明是擁有同一個靈魂，帶來的，卻是兩個完全相反的人？”
    最後一句話，讓啞舍陷入了冗長的沉默。
    沒人回答。沒人可以回答。
    在扶蘇和陸子岡兩人陷入沉默的時候，他們沒有看到，躲在門暗處站了許久，手裏拿著雙目珠的老板。
    微長的劉海遮住了他那雙猩紅的眼眸。是的，剛剛湯遠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並不是說他想要偷聽，而是他安排好窮奇和環狗後，走到這裏，便聽到他們的談話。老板本來想要走出去，但想到他們正談在興頭上，所以他便站在原地等了等。
    “心極光淨，客塵所染……”
    老板低聲喃喃，食指按著自己緊蹙的眉頭，忽然覺得以前做錯了——不管發生什麼，都讓醫生置身事外，但他沒想過，醫生到底願不願意，想不想。
    “是了，你們都回答不出。我想，這個答案，問一問大哥，就能知道答案了吧。”湯遠用一句話，結束了這次短暫的談話。因為他看到老板手裏正拿著兩顆黑色的明珠朝他們走來。
    找醫生，有辦法了。
    這是湯遠看到老板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