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回去了。”
    歐陽澤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顧凱歌的回應，卻不是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趕他走。
    不甚在意地搖晃著手裏的酒杯，歐陽澤慵懶地靠在沙發上，語氣悠閑道，“我可以理解為這是在惱羞成怒嗎？”
    顧凱歌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麼變化，優雅地走到歐陽澤跟前，躲過他手裏的高腳杯，順手將茶幾上幾乎已經見底的酒瓶收拾掉。
    歐陽澤知道，顧凱歌這會兒是真的不歡迎他留下了。
    絲毫沒有被人嫌棄的尷尬和不滿，棕色的眸子裏倒是多了幾分思索。
    盯著顧凱歌的背影看了兩秒，歐陽澤才緩緩開口，“要是兮然移情別戀了，你是不是就可以解脫了。”
    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僅僅隻是出於自己的好奇，那平淡的語氣，讓人看不出歐陽澤此刻的心情。
    “好了，既然被嫌棄了，我還是回去繼續補覺大業。不過，顧凱歌，你不打算送客人下樓嗎？”
    又是半晌沒等到顧凱歌的回應，歐陽澤臉色依舊平淡，嚴肅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揚，帶著幾分無奈和無趣。
    “如果他會移情別戀，那就不是他葉兮然了。”
    這世上，誰都有可能移情別戀，唯獨葉兮然不會。
    這個事實，不止身為局外人的歐陽昱他們看得清楚，便是局內人顧凱歌也早就看透了。
    “那你……”
    歐陽澤對於顧凱歌突如其來的回應還有些詫異，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但凡涉及到葉兮然的話題，顧凱歌是從來都不會開口的，甚至連表情都沒有。
    也正是如此，就連他們幾個，顧凱歌身邊的‘內人’，也同樣都是不了解顧凱歌對葉兮然到底抱有什麼樣的態度。
    “走吧！”
    剛開口，便被顧凱歌打斷了，剩下的話全都被吞進肚子裏了。
    顧凱歌隻留下冷淡的兩個字，便先他走出房門，顯然，除了剛才的那句話，他是不打算繼續深入這個話題的。
    微眯著眼盯著顧凱歌的背影，歐陽澤也突然有些好奇。
    顧凱歌對葉兮然，到底抱著什麼樣的態度。
    如果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又怎麼能在葉兮然身邊，一呆就是七年？
    但，如果在乎的話，顧凱歌又為何能用那樣平淡到近乎無情的語氣，說出那樣的話，明知道葉兮然非他不可，他卻殘忍地不肯給予一點回應，對葉兮然，顧凱歌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
    外力的作用下，葉兮然吐得一塌糊塗，差點連胃酸都吐出來了。
    好在，吐過了之後，葉兮然似乎舒服了些，一直皺著的眉宇終於舒展了幾分。
    歐陽昱在一旁遞毛巾，聽著葉兮然的聲音，心都快揪起來了，暗暗決定，以後再也不能讓葉兮然再沾一滴酒了。
    “去看看顧凱歌睡沒，我有事找他。”
    扶著葉兮然睡下，歐陽昱才剛鬆了口氣，心卻因為宋澄允的這句話而再次緊張了。
    “澄允哥，你找那個混蛋幹嘛？”
    那語氣，絕對不是擔心，而是充滿驚喜，還帶著幾分躍躍欲試。
    在歐陽昱看來，宋澄允找顧凱歌，無非是替葉兮然報仇，馬上要見到顧凱歌被揍得很慘的場麵，而且還不用擔心葉兮然時候報複，他如何能不興奮。
    如果不是對宋澄允還有幾分畏懼，這會兒他估計都要高興得手舞足蹈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矜持得隻能把興奮隱藏在心裏。
    宋澄允卻是看都沒看他，隻能冷冷道，“廢話那麼多幹嘛！快去！”
    冷淡的語氣嚇得歐陽昱立刻就往外走，一秒鍾都不敢再耽誤了，更不敢再多問一句。
    反正他是認定顧凱歌馬上就要倒黴了。
    擔驚受怕了一晚上的心情終於開始好轉了。
    顧凱歌，你等著！
    歐陽昱出房門，正好遇上顧凱歌下樓。
    “顧凱歌，澄允哥有事找你。”
    腦子裏的興奮勁還殘存著，歐陽昱頗為有些幸災樂禍地朝著顧凱歌吼道。
    如果不是知道內情的人，怕是會以為，歐陽昱對顧凱歌有多熱情。
    “澄允也來了。”
    說完的，不是顧凱歌，而是緩緩出現的歐陽澤。
    “兮然的情況很嚴重？”
    歐陽澤皺了皺眉，問這話的時候，眼神卻是有意無意地掃過顧凱歌，卻是沒從顧凱歌臉上看出一丁點的變化。
    “哥。”見到歐陽澤，歐陽昱囂張的氣焰頓時弱了，“澄允哥說兮然是酒精過敏，剛才他已經把兮然胃裏的酒全掏出來了，兮然現在好多了。”
    對著歐陽澤，除了某些事情不能告訴他，歐陽昱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欺騙隱瞞他的。
    “哥，你要回去了？”
    從葉兮然昏迷到剛剛，歐陽昱根本都沒心思去想歐陽澤和顧凱歌到底去幹嘛了，這會兒見歐陽澤這副架勢，很像是要離開，想到歐陽澤不會留在顧凱歌這裏過夜，歐陽澤本來就變好了的心情更加燦爛了。
    “先去看看兮然吧，順便和澄允打聲招呼。”
    雖然和葉兮然的交情不深，但兩家的關係擺在那裏，無論從私交還是從道義上，歐陽澤都不該這麼直接走了。
    想到歐陽昱剛才衝顧凱歌吼的話，歐陽澤轉頭看著顧凱歌，邀請道，“凱歌也一起去吧？”
    歐陽昱不知歐陽澤的心思，隻當歐陽澤是想讓顧凱歌作陪，難得在麵對顧凱歌時有的好心情瞬間又沉到了穀底，一臉的不樂意很明顯的擺在臉上，臉臭的讓人不敢接近。
    “宋澄允嗎？”
    冷硬的嘴角微微翹起，迷人的弧度卻隻讓人感覺到了涼意。
    印象中，顧凱歌是很少這樣笑得，事實上，這些年，顧凱歌連表情都很少，崔雲升還曾調侃過他是麵部神經壞死。
    隻是，曾經的顧凱歌不是這樣的，他會笑得很燦爛，渾身散發著無窮的正能量，隻要呆在他身邊，就能感覺到那股朝氣，源源不斷的，就像是天上的太陽。
    他的笑容，他的陽光，全都在一夕之間被奪去了，消失得不留痕跡，那個比太陽還要溫暖的少年蛻化成了成熟卻冷淡得仿佛誰都無法靠近的男人。
    他的蛻變，是葉兮然一手主導的。
    當年的那場變故，雖然有些小細節他不清楚，但該知道的，他還是都知道了。
    他和葉兮然也算是從小相識，隻是因為葉兮然性格冷淡，他們之間可以說基本上沒有任何交集，隻是畢竟歐陽昱很喜歡纏著葉兮然，很多時間都是和葉兮然呆在一起，他多多少少對葉兮然還是有些了解的。
    他印象中的葉兮然是安靜冷淡的，但那件事卻改變了他對葉兮然所有的看法。
    不止是歐陽澤，便是歐陽昱也覺得顧凱歌此刻的笑容很有殺傷力，那語氣，倒像是要去找宋澄允討債。
    是不是弄反了？
    歐陽昱疑惑間，聽到房門那邊有動靜，轉頭就看到宋澄允也出來了。
    有些驚訝歐陽昱這麼快就把人請下來了，不過注意到顧凱歌三個人此刻站的位置，宋澄允倒是很快猜到了實際情況。
    “歐陽也在啊！”
    淡淡地同歐陽澤打了聲招呼，宋澄允轉而看向顧凱歌，神色透著幾分嚴肅，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味道。
    “顧凱歌，我們聊聊吧！”
    “宋大醫生私闖民宅，為的就是要找我聊聊？”
    斜靠在樓梯扶手上，顧凱歌居高臨下地看著宋澄允，微微上挑的嘴角滿是諷刺的味道，那雙眼睛卻是冰冷而鋒利，就像是看著自己的仇人一般。
    歐陽澤在一旁皺了皺眉，相識這麼多年，他都不知道，顧凱歌和宋澄允之間有什麼交集，而且看樣子，他們之間的事，似乎不是那麼簡單，不然一向對什麼都不太在意的顧凱歌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剛才看到歐陽昱時的態度，才是顧凱歌對待一般人會有的態度。
    歐陽昱自然也感覺到了不正常之處，隻是此刻的氣氛，他卻是插不上嘴的。
    “我是來看兮然的。”
    對顧凱歌的敵意和諷刺，宋澄允像是沒察覺到一般，語氣平靜依舊，突然話鋒一轉，透著幾分凜冽，絲毫不留情地質問著顧凱歌，“身為兮然的丈夫，你就是這樣照顧兮然的？”
    站在一旁的歐陽昱被宋澄允突然的轉變稍稍驚了下，看到那雙藏在鏡片後的眼睛，縱然不是在看他，歐陽昱卻本能地覺得有些發涼。
    如果是他被宋澄允這般質問，一定會既害怕又心虛，即使沒錯，說不定也會俯首認罪。
    反觀顧凱歌，卻絲毫不受影響。
    “這樣就心疼了？還早著呢！我留下，可不是為了照顧葉兮然。”
    沒有歇斯底裏，隻是淡淡的笑容，平靜的聲音，然，就是這樣的平靜，卻讓人感覺到害怕。
    那雙不帶一絲感情，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人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利刃，刺穿每個人的心。
    這樣的顧凱歌，不是熒屏上那個光鮮亮麗的影帝，也不是歐陽澤熟悉的沉默冷淡的好友，更像是從黑暗的泥沼裏掙脫出來的惡魔，滿身都是黑暗，濃鬱的複仇氣息彌漫在身邊。
    歐陽昱覺得，他似乎看到了顧凱歌身後張開的漆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翅膀，而漩渦的中心，正一點點接近葉兮然。
    明知道隻是幻覺，明知道那個葉兮然是假的，心裏的恐懼卻一點都沒減弱。
    他想張口讓兮然回來，不要再接近了，卻隻看到葉兮然淡然得仿佛得到了解脫的笑容。
    他好像，已經看到了兮然的未來——
    體無完膚，甚至連殘骸都找不到。
    兮然，如果是那樣的結局，你還要堅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