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雀鳴鶯啼。聽說朝中的政務較多，父皇就沒有涉足後宮。又聽總管大太監王福說，父皇批閱公文時，隻有萱貴妃在龍殿內陪著。母後也就很清閑，隆裕宮裏的下人們都懶懶的，挺清閑。
    我托頤兒去問過王福那萱娘娘的底細。王福說，她隻是新晉的人，本名叫什麼翠溢還是翠珠。底細嘛，倒沒什麼家底。有一次皇上微服私訪，在戲班裏見她被人欺負，生了憐心，加上那女人有幾分模樣便花重金將她贖回，本是個小小的采女，安排在思芊宮。隻是皇上寵幸了一次，便有了身孕，至今已經四個月了。皇上一喜，連連晉升，從采女到眷官，再到貴人，然後成了妃，貴妃。聽說胎不穩，皇上很重視。也是個會拍馬屁的種，憑那一副好嗓子，擄獲了一代帝王的心。
    王福還說些，他也看不慣那萱貴妃的做作，隻是礙於皇上而已。
    一天清晨，母後抱著我，指著北方：“玥兒，你看，那裏是母後的家鄉，虞朝！母後的家鄉很美很美，哪裏的雪比京都的大得多，還可以堆雪人，那時，粉的花，白的雪，綠的葉，還有，哦，沒有了，十分美麗……”
    我一驚母後的口誤，母後從不會這樣含糊其辭地對我講話。
    “虞朝，虞朝……”母後的聲音裏稍稍哽咽之意。
    我回頭望母後的臉，隻見她低首垂目，竟有一大滴晶瑩的淚滴滾落，我的目光映在她的側臉，她的眼睫上挑著一滴淚珠。
    “母後您怎麼哭了？”我忙用手絹擦拭母後的淚珠。
    “一入宮門深似海……”母後用低低的聲音輕吟道，“如果我要是生在一個窮苦的人家，這輩子都不步入宮門半步，我也不會這樣痛苦，如果我要是和他……那時的我太傻了，如果那樣我也不會和親來大宋，嗬嗬，我現在不是很幸福？
    母後自嘲地笑了。
    “母後，他是誰？”
    我盯著母後漆黑的瞳孔，她的眼底有一點點微妙而溫暖的光漸漸亮了起來，那光仿佛人世間最美好的，我驚得想抓住它！
    她微微抬頭，輕眺北方，癡癡的，呆呆的，眼中那光亮了，亮了，直至充滿了眼底，母親的嘴角牽起了一絲笑意。
    “母後，母後！”
    母後忽然猛地低頭，那一點點溫暖的光又在那一瞬悄然地暗了下去。
    她掩飾地答道：“沒什麼。一位故人而已。”
    “一入宮門深似海？”
    母後突然嚴肅起來：“玥兒，聽母後的，要和自己愛的人一起，錯過一時就是錯過一生，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勉強有錯！也不要嫁入帝門，千萬千萬要記住！”
    母後以前從沒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母後……”
    母後嫣然一笑，攬我到懷中：“沒什麼，你還太小，今天很特別……所以說了些話，可能嚇著你了，不要往心裏去！”
    母後的一番話說的我好不糊塗！
    “母後，父皇為什麼不喜歡母後了呀？”我輕輕試探著問道。
    “沒有啦，父皇很忙……”
    “來，玥兒，母後給你講故事吧！”母後晃晃頭，仿佛要忘掉發生的一切和腦海中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便用一種乞求的眼神望著我。
    “好！”我隻好帶著一絲疑慮乖乖坐下聽。
    “很久很久以前，也不算很久，嗬嗬，隻能說很多年前吧”母親苦笑了一下，又續著上麵的說，“二十年又九個月零二十一天，唉，記得這樣清，嗬嗬，也是，每天都數一遍，這深宮中也再沒有別的事做了，再沒有幸福了……”
    母後似乎忘記了我的存在，絮絮叨叨了半天，眼神迷離不定，貴為帝後的母後竟這樣失態！
    突然，美麗的大眼微顫了一下：“哦，我接著講，很多年前，一個女孩十三歲……”
    “她再一次遊玩時遇到了一個男子，並且愛上了他，他們準備私奔，可她的父親雇來了殺手將她帶回，而那個男子被打致重傷……”
    “父親命女孩喝下紅花打胎，她瞞著父母悄悄留下了孩子……”
    “她終於相信男子已經死了，父親讓人將女孩洗腦，但是，女孩的臉被毀容，於是，他的父親請來了最好的禦醫，女孩的容貌卻改變了。女孩的母親卻告訴了她這一切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她記起了這個故事，卻再也記不起男子的名字和樣子。她最後不負父意遠嫁異鄉以終了一生，在那裏她生下了那個女孩……”
    直到沒了聲音，我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母後，她顯然還沉浸在回憶裏，一會緊蹙雙眉，一會又眉頭舒展，似笑非笑，一會眼中竟又閃現出晶瑩的淚花，一會，母後漸漸伏在青石板的椅子上，母後的眼卻慢慢合上。
    “母……”
    “噓——公主，”母後的貼身侍婢白芷捧了鬥篷從遠處走過來，“雖是三月，這天也有些涼，娘娘是太累了，讓她歇一下吧，奴婢在這陪著，公主也回殿歇了去吧！”
    “對了，白芷，你是隨母後從虞朝那邊過來的嗎”我想到剛剛母後的神情，便問道。
    “對呀，，奴婢今年二十三了，跟了娘娘已有十四年了。”
    “那，我母後在虞朝那邊有沒有什麼戀人？”
    “公主，”白芷的神情照舊。“公主問這幹嗎？娘娘一向忠於皇上，怎麼可能？”
    看來白芷真的不清楚。
    “那好吧！那我先回店休息了，白芷可要看好我的母後，莫要讓她著涼了！”我一麵吩咐好了，一麵輕步走回隆欲宮的偏殿，那是我的寢宮。
    “嬤嬤！”我喚來嬤嬤，嬤嬤自我出生起就陪伴左右，也一把年紀了，應該知道母後的事。
    “嬤嬤，我且問你，你要從實答出！”
    “公主問的，自然要說了！”嬤嬤來到偏殿站定。
    “你是母後虞朝那邊的人嗎？”
    “是，我是娘娘的奶娘！”
    “那可甚好！母後在虞朝有沒有什麼重要的人，像她喜歡的人？”
    “公主？”嬤嬤臉上閃過一絲疑慮，”公主問這幹嗎？”
    “說！”
    “這事有關娘娘的清節，公主不要過問得好！”說完就轉身退出了。
    “嬤……”嬤嬤不願告訴我，母後又不說，真是頭痛！
    我呆望著窗口的景色回想著發生的一切，心頭一陣發亂，好難受哇。
    從偏殿的北窗向外望，正好可以望到禦花園，聽著禦花園裏傳出的銀鈴般的笑聲，我玩心大起，頓時忘了一切憂愁。換了一套衣服，帶上步搖金飾，擦上胭脂口紅，叫上我的貼身奴婢碧霄，跑去禦花園裏玩耍。
    “哈哈！”來到禦花園的我一會疾步前行，一會又放緩腳步，時不時蹲下身，又時不時蹦起多高，像一隻上下翻飛的蝴蝶般豔麗惹目。我一下子放下了對下人公主的威嚴，碧霄呆看著我歡樂，歎著氣搖頭。若不是佩戴著首飾，穿著豔麗的公主服裝，沒有人會認為我是一個公主。
    我突然來了興致，唱起了母後新教的一首歌：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遠方的一雙眼睛注視著我。
    “那是？”好聽的男聲響起，低沉深厚。
    “那是三公主瑭玥，今年九歲。”跟在身後的老奴接到。
    “真好聽呀，真美……”
    “什麼，嗬嗬，咱們皇上和娘娘的結晶嘛！”
    “我說的不是這個！”
    “什麼？”
    “沒事……”
    “公主你看，有蝴蝶了！”碧霄受了我的影響，也激動地不得了興奮地叫道。
    “啊！這樣早就有了蝴蝶！”我蹦跳著想捉住它，“哈哈！嘿！哈哈哈！”
    “是啊！”碧霄停下腳步，環望四周，感慨道，“許是這皇宮裏溫暖吧，今年的春天也暖得多，你看蝴蝶都有了！往年是從沒有過的”
    “碧霄姐姐進宮也九年了吧！”
    “是啊，奴婢都十九了！和公主一起長大的！”
    “哈哈，我一出生碧霄姐姐才十一歲！”
    “對呀！”
    “哪天姐姐看上哪個侍衛或太醫，我一定和母後說，讓母後做主讓你們成親，我也給你多多的嫁妝！”我壞笑著接到。
    “沒有啦，我早已有了心上人，”碧霄歎道，卻凝望遠方，眼神中露出和母後眼神中一樣的波瀾！緊接著她確神情一變，“好哇，玥兒公主你，你……”
    碧霄羞惱地直跺腳，最後自嘲地丟下一句：“不玩了，什麼意思也沒有！”然後羞紅了臉蛋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