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裏是沒有守夜這一習俗。不過，亢奮得完全睡不著的人們早就做好了徹夜狂歡迎接新年的打算，王室便在這一天順應民意地取消了宵禁。所以這一天原本應該陷入沉睡的荊棘之城，燈火通明。
    國王陛下端著酒杯，站在高聳的塔樓上，朝著玻璃窗外俯瞰著這副璀璨的不夜景色，朝著坐在一旁沉思的王後殿下祝酒：“母親，讓我們為趕走了荊棘之城的敵人舉杯。希望以後每一年的這一天都能這麼安寧。”他不敢說自己是一個多麼好的君主，但是眼下的和平與安寧確實是他帶領著勇士們擊退敵軍帶來的，哪怕是他的父王也不能否認他的成績。現在，父王已經不在，見證這一切的是和父王形影不離的母親。如果母親也認可了他，那麼意義也是一樣的。
    王後撥弄了一下自己長長的卷發，沒有在第一時間送上肯定的眼神。作為一個母親，她為自己英勇的兒子驕傲；但是，作為一個王後，一味的恭維顯然與她所背負的責任相違背。兒子還是太年輕太急躁了，就像每一個急於得到他人認同的年輕人一樣，做出了一點成績就開始沾沾自喜。別的人頭腦發熱都不要緊，最多也就是毀了他們自己毀了一個家，可國王代表著一個國家，他是半步也不能走錯，否則就會給整個國家帶來滅頂之災。如今，她是唯一有資格與他平等對話的人，該用什麼辦法讓他冷靜下來又不損傷母子感情呢？真是頭疼啊，傑爾遜還是走得太早了。想起早逝的丈夫，她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悠遠綿長。
    “親愛的，你打了一場漂亮的仗，趕走了敵人，這是很值得自豪的事。你知道嗎？你在作戰的時候，我一直都很擔心，因為什麼也不能保證你一點兒都不受傷。”王後站了起來，目光柔和地看著站在窗戶旁邊的安德魯，推開了放置了軟墊的椅子，慢慢走近。“媽媽，我讓你擔心了。”國王半靠著母親溫暖的肩膀，嗅著她發間熟悉的香氣，身上殺伐的氣息也變得溫柔了些。“我先是個王後再是個母親，所以我不能阻止你到前線去。媽媽每天都在為你禱告，希望你能早日回來，希望戰事順利。但是，我更希望你安然無恙，這是作為母親的私心。”王後握著國王的手，微微攥緊，眼眶泛紅。
    國王嘴唇動了動，卻沒有接話。他知道母親的心，但是如果時間重來，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他雖然是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但是父親剛剛離去的時候，那些大臣們都不是那麼聽話，貴族們也虎視眈眈，沒有一個能夠讓他放心的人去主持前方如火如荼的戰役，他才不得不去。也許也有城裏傳的“運氣好”的原因，他去了之後沒有吃到敗仗。可是身上的每一道或深或淺的傷疤，都不是說笑的。他流的血流的汗，那些人哪裏知道，又有哪一個做得到？不過是空口白牙罷了。
    王後知道安德魯不愛聽這些，但是今天她一定要趁著氣氛把話說完。否則，還不知道再到哪一天才有機會讓他聽進去。“你回來的時候，一定沒注意到我的左手一直捏著一把扇子吧？那是因為手套少帶了一隻。”王後鬆開了手，轉了話題。“真的嗎？我還以為媽媽永遠都那麼一絲不苟。”安德魯仔細回想了一下，笑道。“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高興。要不是老愛德華提醒，我連牛角梳都沒從頭發上放下。那你才要吃驚呢。”王後覷著安德魯漸暖的臉色，又加了一把火。“老愛德華他確實精明，一點紕漏都瞞不過他。”安德魯小時候闖的禍基本上都是被火眼金睛的管事大人發現的然後被老國王懲罰，現在看到他那張臉還覺得心有餘悸。
    “現在好了，你終於回來了，我就不用再提心吊膽了。而且你手底下有了人，不用你親自上陣，讓他們去磨練磨練對你對他們都更好。”王後的眼睛裏是明明白白的希冀，她不希望如今唯一可做依靠的國王出現半點差錯。“母親，你放心吧。如果沒有必要，我是不會再出城的。你的心就老老實實地放回肚子裏吧。”安德魯被父王手把手教導了那麼多年，哪怕一時衝動，也不會做出好好的國王不當，上趕著衝鋒陷陣的事。對於不再上戰場的事，給母親做個保證，讓她安安心也無不可。
    王後失笑，她的兒子居然敢打趣她了：“好啦，不要嫌我囉嗦。你的外婆當時也是這麼說你我的，她說我的身上哪怕多了一星半點的傷口，她就比自己挨了還難受。我當時還不覺得，等有了你才知道比這還厲害！你擦破點皮，我都恨不得把地給鏟平了才好。”說說笑笑的，沒注意到時間的飛逝，隻聽得巨大的敲鍾聲響了十二下，全城都回蕩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叫聲。
    “又是新的一年。我的國王陛下，祝你身體健康，然後早點找到一個好女孩。”王後舉起了杯子，和國王掌中的那隻輕輕一碰。“遵命，我的母親。也祝你身體健康，永遠那麼年輕漂亮。”安德魯摸了摸鼻子，沒有正麵回應母親的玩笑話。而是反過來也碰了一下，然後舉杯。紅葡萄酒的酒液滑入口中，落入咽喉，芳香撲鼻。唔，這真是一瓶好酒啊，他都有些醉了。
    王後抿了抿唇，示意守在門外的男仆們把頭暈得厲害的國王陛下送回他的房間。雖然沒有完全達到她的目的，但是至少要到了一個承諾不是嗎？隻要安德魯一切平安，什麼都沒那麼重要。別的，以後再說吧。王後殿下揉了揉太陽穴，招來了自己的侍女，也準備就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