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內，苞米將涼水猛灌臉上，嗆得鼻腔刺涼生痛。
    苞米無力扶住潔白的洗手台，隨手扯了張麵巾紙，做完這個動作他整個人好像精疲力竭了，有些紅的眼睛望著鏡中人的狼狽摸樣。
    苞米唇角扯了扯，咧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他還沒調整過來一道熟悉的身影闖入，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他身後幾步，苞米從鏡中清楚地看到他的臉。
    那張早該模糊，卻異樣清晰的臉……
    渾身血液一下子抽空，苞米全部的神經凍住無法思考。
    他蒼白的臉色和狼狽的摸樣一絲不剩地落入沈泓眼中，讓沈泓原本平靜的目光不自覺柔和，上前了一步。
    但苞米一見他動，迅速將手中的垃圾扔進廢紙桶，不再看他一眼快速從旁邊走過。
    “你還好嗎？”沈泓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苞米僵硬地站住腳，與僵木的身體截然相反，他戲謔誇張地看了看四周。
    “呦，沈總是在跟我講話呢？”
    沈泓皺眉，雖然下麵人也這樣喊自己，沈泓也習慣了，可是這聲沈總從他口中喊出來卻刺得沈泓不自在。
    “你為什麼不跟我聯係？”
    為什麼？
    苞米十分詫異，不知道他怎麼問得這麼理所當然？！
    難道他得了失憶症？
    還是在對方看來，那就是他們人生中的小小插曲，他應該配合他見了麵友好地握握手，再說一句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一笑泯恩仇？
    滾你。媽。逼！
    苞米想爆粗口，偏偏喉中的鹹澀讓他說不出話，到了今時今日還跟他扯這些做什麼？苞米心灰意懶，不想跟他談下去。
    他們之間，早已無話可說。
    “陵……”沈泓開口。
    苞米渾身一震，身體被這一聲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他不叫苞米，當然不叫的，為了這個人就是為了他，苞米隱匿了自己的真名。
    ——包陵。
    陵，你做的咖喱最好吃了……
    陵，想我了麼？
    陵，我愛你。
    ……
    全是他溫柔的謊言和欺騙，苞米手腳發抖。
    昔日的記憶被這一聲喚瘋狂地灌入耳朵胸腔四肢，鮮血淋漓的傷口以最無情的方式撕開，一股強烈的反胃衝擊著苞米，他彎腰過猛險些摔倒。
    沈泓想上去扶他。
    “滾！”苞米眼睛全紅了。
    沈泓也沒有生氣，還解釋起來：“今晚是她背著我安排的。”
    她，自然是唐妍姍。
    安排，當然是指壓軸嘉賓那件事。
    苞米能聽明白他的話，卻不明白他解釋的原因，或者說意義？
    唐妍姍是沈泓的妻子兼經紀人，她有充足的理由這樣做。
    如果說那個女人還想借此打擊他的話，真不知道她是太低估自己在煌娛的地位，還是太高估他在沈泓心中的位置？
    於沈泓，他已輸得一敗塗地……
    苞米從來沒有想過涉足娛樂圈，為了沈泓，他義無反顧走上了自己完全陌生的道路。
    從娛樂界白目到頂級經紀公司的經紀人，從沈泓籍籍無名到一步步熬到金鼎影帝，苞米多年引以為傲的付出，隻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為人家一頭紮進半輩子，人家爽快給他一耳光！
    柔情蜜意，全部成了催命劇毒。
    苞米不是聖人，最傷心悲絕憤怒的時候他甚至想跟沈泓玉石俱焚！
    但最終，沒有這樣做。
    在那段極度糜爛墮落的日子，苞米不記得多少次被邵俊從gay吧拖出來。
    最後一次邵俊發狠揍了他。
    他滿腔的憤怒和恨意爆發，跟邵俊動起手來，他當然打不過人家，隻能毫無形象地崩潰哭吼嘶喊咆哮，還吐了邵俊一身。
    那個晚上他喝了太多的酒，記憶模糊。
    唯一的印象深刻是冷，透心的冷，凍雨夾雜著雪飄下來，那種他有生以來都沒有體驗過的冷。
    那晚他坐在天橋上哭得像個失去所有的孩子，手腳凍得僵直發紫。
    邵俊沉默地陪著他，雨水雪水濕透了他們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鞋襪衣褲濺滿了泥汙，邵俊身上還有他嘔吐的穢物。
    苞米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最狼狽的時刻，但肯定是邵俊最狼狽的樣子。
    那時候他突然明白過來，沈泓不值得如此。
    從來，不值得……
    苞米離開洗手間，沈泓急追上來。
    “你培養出邵俊，就是為了報複我是不是？”沒人知道他為這次獲封影帝下了多少苦工，周圍人都相信他會成功，沈泓自己也這樣認為。
    卻不想，還是敗在邵俊手下。
    評選結果他已經知道了，沈泓不信報應，對方明知道他喜歡站在巔峰被萬人追捧的滋味，所以才選擇這種方式報複他！
    “我們早就結束了，我也沒興趣去找你的麻煩。”苞米冷笑地走出兩步，“還有，邵俊是我的朋友。”
    朋友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跟他朝夕相處了那麼多年的沈泓再清楚不過。
    他不會利用自己的朋友……哪怕是為了是報複。
    沒有對他丁點的留戀和不舍，沈泓望著空空如野的走廊，心中竟是無法抑製的失落。
    曾經，他擔心對方不顧一切的報複。
    他將兩人同居的證據全部銷毀，那些他們曾經的心酸與歡樂、患難與扶持，都被他無情付之一炬。
    到頭來……
    他一直以為，不管怎麼樣都沒人能替代他在陵心中的位置；他以為，隻要他願意回頭，陵就一定會在原地等他。
    沈泓慢慢收緊了拳頭，眼中透出不甘的光芒。
    陵，結不結束，你說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