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流火天向晚。”沒有懷疑的肯定句。
    “半簾清風月慕明。”同樣的肯定。
    “在下月慕明。”玉綠道袍的道士低眉。
    “你打擾到我撫琴的興致了。”一身火紅的鬼揚眉。
    “撫琴的興致？”月慕明盤膝坐下，和天向晚對視：“方才在下於公子的琴聲中，隻聞到迷茫和悵然，若這便是公子所謂的興致，那擾了也無妨。”
    對麵的鬼聞言麵色驟然一變，抱起剛才所彈的七弦琴，起身便要離開。
    卻被月慕明一手按下琴箱給攔下了。
    被攔下的鬼挑著眉，一雙紅琉璃般通透的眸子斜斜的睨著麵前這個唐突的道士：“道長一個出家之人，同我們這些山野精怪、凡夫俗子自然不同，怎會曉得什麼是興致呢？”
    “公子說錯了，在下雖然在閬風苑修行，卻還未曾出家，算不得出家之人。”月慕明平靜的解釋。
    手指在七弦琴的商弦輕輕一挑，紅衣服的鬼揚聲：“哦？”似乎並不相信，卻又像是在故意引著月慕明繼續說下去。
    而月慕明似乎也並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實不相瞞，在下乃是閬風苑俗家弟子。當年被師傅帶上閬風苑修行，完全是無奈之舉。家師在沒有確定在下家中是否還有親眷之前，是不會貿然將在下收入閬風苑門下的。”
    “這麼說，你沒準哪天就拍pi股離開閬風苑了？”紅衣服的鬼忽然湊到月慕明麵前，毫不忌諱的問他。
    突如其來的靠近，月慕明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適，他望著那鬼紅琉璃般的眼，搖了搖頭說道：“家師養育在下十年，已經親如父子，即便是哪天要離開了，在下也依舊是閬風苑的弟子。”
    “嗬。你倒是忠義。”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紅衣服的鬼留下這麼一句似褒似貶話，有些掃興的從月慕明的身邊撤離。
    忽然拉開的距離，讓月慕明心底生出幾分惋惜，他似乎已經開始沉入那鬼的紅瞳之中了：“你呢？在為什麼事情迷茫？”平生第一次有這麼強烈的欲望，讓他開口去了解一個人，不，一隻鬼。
    “我？”紅衣服的鬼偏過頭來看他，他愣怔怔的點頭。
    接著，那隻鬼撐著手又湊了過來，一雙紅琉璃般的眸中清楚的映著月慕明英俊的臉：“公子恐怕是聽錯了吧，一個鬼魂，又有什麼好迷茫，好惆悵的？”
    月慕明又搖了搖頭，直直望著那鬼的眼睛道：“鬼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煩惱憂愁，或許你隻是不敢承認罷了。”
    那隻鬼的眼睛驟然睜大，卻又瞬間恢複原樣。迅速的抽身後退，袖口上的綴飾劃過七弦琴，一串由輕入沉的琴音壓抑在紅漆音箱中。
    許久，那隻鬼都沒有說話。
    直到村中緊密的鑼聲驟起：“走水了！走水了！”月慕明匆匆別過過去救火。
    那穿紅衣服的鬼才幽幽開口：“一個沒有過去的鬼，在被救醒賦予新生的那天，就已經沒有資格去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