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方的時候高揚已經睡得迷迷糊糊了，若軒一個人好不容易才把他從後座裏拖了出來。
    從小區門口到高揚家樓下這段路，高揚一直閉著眼睛賴在若軒身上，還時不時出聲騷擾一下累得氣喘籲籲的若軒。苦逼的若軒表示簡直煩不勝煩，偏偏他還不敢不回答，生怕肩上趴著的這個“三歲小孩”鬧脾氣。
    因為，萬一這家夥不肯走了，他這個缺乏運動整天窩在電腦麵前的死宅男，絕對是背不動身高一米八二肌肉如此結實的“三歲小孩”的。
    他們的對話內容大致如下：
    高揚：“若軒……”
    若軒：“幹……幹啥？”
    高揚：“你為什麼討厭我？”
    若軒：“我……呼哧，我不討厭你啊。”
    高揚：“騙人！你都不想我！”
    若軒：“沒有呀，嘿咻……我沒有不想你，我可想你了！天天想！”
    高揚：“真的？”
    若軒：“真的真的！”
    高揚：“嘿嘿……我也……天天都想你啊！嗝，你個壞蛋……不給我打電話，還趕我走，我幹嘛要想你啊……可是我就是想你，想見你……嗚嗚……”
    若軒：“Orz……兄弟，兄弟你別哭呀！我我我，我也不想趕你走啊！嘿喲，好累……”
    高揚：“嗚嗚嗚……壞人……”
    若軒：“好好好我是壞人！兄弟！你個大男人別哭好不好！兄弟，祖宗！我的媽啊高揚你喝醉了怎麼這麼難伺候呀，你再哭……你再哭我也想哭了，嗚嗚嗚……”
    高揚：“嗚嗚嗚……”
    若軒：“嗚嗚嗚……”
    ……
    好的，倆神經病就這樣“嗚嗚嗚”地來到了高揚家樓下。一路上若軒看著寂靜而幽暗的道路，忍不住慶幸天晚了路上沒人，不然兩個大男人一邊搭著肩走一邊哭像什麼話呀。
    若軒雙手撐著樓底下的大門喘了會兒氣，扭頭問道：“高揚，你鑰匙呢？”
    “鑰匙？”高揚靠在若軒的肩上歪著腦袋想了想，伸手摸向自己褲子左側的口袋——沒有。又摸向褲子右側的口袋——沒有。再轉向褲子左側的口袋——等等，這家夥在摸誰的口袋？！
    若軒咬緊牙忍住從腿部蔓延開的雞皮疙瘩，將全身的重量轉移到一隻手上，騰出另一隻手飛快地抓住高揚在他大腿外側作祟的手，一把拉開：“笨蛋！這是我的口袋！”
    “哦……”高揚慢悠悠地應了聲，伸手摸自己的上衣口袋——然後掏出一串鑰匙遞給若軒。
    “……”
    若軒表示，要不是這家夥喝醉了，他一定把他直接丟地上，再看心情決定踩幾腳比較合適。
    當然……隻是想想而已。
    開了樓門，若軒拖著高揚一路進了電梯。一邊慶幸著還好高揚住的小區比較高檔一點有電梯，不然高揚今晚可能隻能睡一樓樓道裏了，若軒一邊感慨自己記性真不錯，才來一趟就記得路了。
    最後把高揚丟到臥室中央的大床上，累成狗的若軒差點站不穩也跟著跌下去。幸好手快撐著床沿站住，若軒轉了個身一屁股坐在床邊上。
    歇了好一會兒，氣終於喘得不那麼急促了。若軒轉頭看了眼找到好姿勢躺得舒舒服服的某人，哀怨之情不由得從心底油然而生。
    ……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今天要來受這個罪！
    若軒輕歎了口氣。因為怕吵醒高揚，若軒放輕了動作緩緩起身。
    看了眼時間，現在回去舍友應該還沒睡，不算太晚。於是若軒將高揚的鑰匙放在了床頭櫃上，轉身便想要離去。
    卻不料腳才剛邁出一步，若軒就聽到身後的床發出吱呀的聲響，頓時嚇得一動不敢動。本以為高揚隻是被他吵醒翻個身而已，卻沒想到吱呀聲後一雙胳膊突然繞過他的雙腿將他緊緊抱住。
    這下可好，若軒僵硬的身子是別想放鬆了。
    慢慢地扭過頭，若軒對上高揚側頭抬起的雙眸，禁不住心裏一動。他第一次看到高揚這副模樣，那雙眼睛氤氳著的水光在沒有燈光的臥室裏卻顯得晶亮晶亮的，加上眉頭微皺又扁著嘴，看起來格外委屈。
    “你要走了？”高揚輕聲問道。那好聽的聲音在不大的臥室裏回響，聽得若軒有點兒小心肝亂顫。
    高揚凝視著他，一字一句緩緩地問道：“你又要丟下我了，是嗎？”
    那一瞬間若軒還以為高揚酒醒了，他覺得心跳快得有點兒不正常。但是轉念一想，若是高揚真的清醒了，想必他就不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吧。
    閉了閉眼，若軒伸手摸了摸高揚的頭，安撫道：“不是，我隻是去拿東西進來，我不走。”
    話音剛落，高揚的眼中忽然冒起火光，他搖著頭喊道：“騙人！你騙人！你老騙我，你討厭我，你不要我了……為什麼？我們之前明明好好的，你為什麼……”
    “………………………………”
    小王老師，淡定，要淡定。跟小孩子溝通就是比較困難，你一定要心平氣和有耐心！
    若軒在心裏安撫了下自己的情緒，隻是剛鎮定下去，湧上來的卻是莫名的悲涼。若軒自嘲般彎起嘴角，語帶苦澀道：“誰說我討厭你了，我喜歡你還來不及，怎麼會討厭你。”
    “你不討厭我你幹嘛騙我。”高揚哼哼著，顯然一點也不相信，“明明有女朋友了還騙我說你喜歡我……”
    “我沒女朋友啊。”
    “你還騙我！你有了那個女人就不要我了！”
    “……女人？你說劉誼瑩？”
    “對！就是那個壞女人！！把我的你拐走了！壞人！”
    “……………………我和她隻是朋友==|||。”
    “你又騙人，我才不相信你呢，哼。”
    “…………”
    若軒抬手扶額，一種心力憔悴的感覺油然而生。哄小孩子果然是個辛苦活，勞心又勞力。他這輩子不用生孩子，貌似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喜大普奔的事情。
    高揚還抱著自己的腿直哼哼，若軒輕歎了口氣，彎下腰來在高揚的唇上落下一吻。
    “……”
    一瞬間整個臥室都安靜了下來，高揚睜著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若軒，忽然嘴角勾起，眼裏流光溢彩，柔中含笑。
    若軒親了一下，稍稍拉開一點兒距離，就正好與那雙熟悉的溫柔的笑眼對上。心髒忽然重重地幾下撞在胸口，仿佛要從心口裏跳出來，他垂下眼眸，輕聲道：“這樣你信了吧？”
    “……嗯。”
    “我不討厭你，高揚，我喜歡你。”
    “嗯。”高揚應著，嘴角帶上溫和的微笑。他眨巴了兩下眼，輕聲道：“那你不許走。”
    若軒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好，我不走。那你先鬆手，我給舍友打個電話。”
    這回高揚乖乖撒了手。若軒忍不住在心裏感慨著順了毛的孩子就是聽話，一邊退後坐回到床沿上，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撥號。
    “……喂，老大，我今晚要照顧個醉鬼，不回去了。……嗯，沒事，那就這樣。”
    掛了電話，若軒將手機放到床頭，側過腦袋，目光對上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盯著他看的高揚：“好了吧，你不困嗎？”
    “困。”
    高揚回答道，但是晶亮的眼睛還是死死盯著若軒的臉看，完全沒有要閉上眼休息的意思。
    “那你還不睡。”若軒伸手蓋住高揚的眼睛。
    高揚還是不肯閉眼，他輕輕眨了兩下，睫毛從若軒的掌心掃過，癢癢的感覺逗得若軒的手猛地一縮。
    “我怕睡著了你就不見了。”高揚看著若軒，如實說道。
    ……我臉紅了嗎？嗯，應該沒有。
    不鬧騰的高揚看起來真的和沒喝醉的時候一樣，那樣毫不猶豫地說出這些肉麻的話，若軒真的難以自持。
    這種仿佛在和高揚輕聲細語說情話的錯覺，是連他做夢都不敢想象的美好，讓他忍不住貪戀起這種可能僅此一次的美好。
    最開始就是因為他貪戀高揚的溫柔，最後事情才會變成這樣。但是這種事，從來都不是知道不該做就真的能不做的。
    若軒深吸了一口氣，脫了鞋撲上床，縮進高揚的懷裏。
    ……眼前是溫熱的胸膛，呼吸間是另一個男人的味道。
    若軒仰起頭，對上低著頭看他的那雙眼，嘴角帶上柔和的微笑：“這樣抱著我，可以安心睡了嗎？”
    高揚微笑，扯過被子將兩個人的身子蓋好，然後伸手將懷裏的人抱緊，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樣……可以。”
    “唔……痛……”
    醒來還沒睜眼，額角跳動的疼痛就一瞬間侵襲了大腦。高揚皺著眉，抬手用力而緩慢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真倒黴，昨晚明明沒有被他們盯上，結果還是喝趴下了。他竟然自己把自己灌倒，真是……
    還沒等高揚想到真是什麼，他就感覺到不對。
    早晨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照亮了整間臥室，哪怕閉著眼也能感受到被曬得暖洋洋的舒暢。懷裏另一個人的體溫和觸感，同樣是閉著眼也能感受到的舒服，好像填滿了胸口某處長久的空蕩。
    問題是，他二十六年來就沒有過“醒來時懷裏有個人”這樣的經曆了。是的，就是從生下來到現在，從來沒有過。
    雖然這種感覺是不錯……
    高揚睜開眼，低頭，然後開始發愣。
    睡著的若軒看起來很安靜——咳，這是廢話，隻要不打呼嚕不亂動的人睡著了都很安靜。但是能靜到像個精致的娃娃一樣的，那一定不常見。
    高揚靜靜地看著若軒，從他睡得有點兒淩亂的頭發，一直細細地掃到微微張開的唇瓣，弧線優美的下顎，白皙的脖頸……他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從睡夢中驚醒。
    至於為什麼想要這樣仔細的去看，為什麼看得如此目不轉睛，以及為什麼怕若軒醒來——我們都知道，這種問題向來都不在高揚的考慮當中。
    直到看得心滿意足，高揚才反應過來好像有哪裏不對：若軒怎麼會和他抱在一起睡？
    果然宿醉讓腦子都變笨了……不對又跑題了。
    高揚皺著眉頭，忍著頭疼努力回想。他醉酒醒來會大概記得喝醉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這也是他為什麼不敢亂喝酒的原因。如果你喝醉酒以後和他一樣丟人，第二天醒來還能回想起前一天自己丟臉丟成什麼樣……這種事想想就已經夠了好嗎？！！怎麼可能還想讓它又一次發生？！！
    該死，又丟人了，還在偏偏在若軒麵前。
    高揚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臉上，一邊回想一邊恨不得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和琪那個混球到底幹嘛要把若軒叫來啊！他就不知道把自己丟去酒店裏睡一晚嗎？！完了丟臉丟大發了，天啊那些話他對著若軒到底是怎麼說出口的？！這要他以後還怎麼和若軒一塊兒玩啊？！！
    ……哦對了，也不一定會再見了。
    這樣想著，高揚忽然覺得丟臉也沒什麼大不了了。至少，他原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現在正窩在他懷裏安靜地睡著。
    再一次低頭，高揚看著睡得正香的若軒，看著他的身子隨著緩慢的一呼一吸而輕微的起伏，他突然覺得自己心跳得有點兒不正常。
    若軒說他沒有女朋友。
    若軒還說他喜歡我。
    若軒昨天還主動親了我。
    而我……雖然昨天喝醉了，但是……好像還挺高興的？
    ………………
    若軒，我這算不算，也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