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揚低頭看向若軒，後者也垂著腦袋，長而密的眼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層淺淺的陰影。若軒臉上的淡妝還在，衣服卻已經換成了隨意的休閑裝，搭配起來莫名有種雅致的美感。
    “我以為上回已經說清楚了。”若軒垂著眼，他大概還在處在舞台上的狀態中沒有脫離出來，說話時緩慢而沉穩，“我們不該再見麵了不是嗎？”
    說實話，若軒看到高揚，心裏要是沒一點欣喜那才不正常。他原以為自那天告白之後，他們就再也不會有機會見麵了。他心裏確實抱有期待，但理智明確地告訴他高揚不可能會來看他主持——然而他卻真的來了，就像要回應他內心的期待的一般。
    若軒以為高揚會告訴自己他為什麼來，他很好奇高揚的理由。然而他絕對沒有想到，高揚不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了他這樣出人意料地問題：
    “劉誼瑩是你女朋友？”
    “啊？”若軒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看向高揚，有些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
    這一副吃驚的表情落在高揚眼裏，卻變成了“隱瞞的真相被人識破時的驚慌”。高揚的眼睛刹那間暗了下去：“你不是跟我說你是gay嗎？”
    “啊啊啊？？？”若軒一臉呆滯。
    ……這家夥在說什麼啊？他說的是中文啊？為什麼我一句話也聽不懂？
    腦子呼啦啦閃過這些念頭的若軒，還沒來得及好好思索，就聽到高揚語速略顯急促地追問：“你騙我？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我們之前相處得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你不惜以這種借口來和我斷絕來往？”
    若軒越聽越覺得不對，他眼角抽搐了兩下抬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等等……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怎麼聽起來不太對啊……”
    腦子已被陰鬱的情緒主場的高揚全然聽不下若軒的疑問，他一把抓住若軒抬起的手用力地壓了下去，壓低下去的聲音顯得黏澀而沉重：“你先告訴我，劉誼瑩是不是你女朋友。”
    “不，我……”
    “靠啊說話歸說話你幹嘛動手動腳的？！”
    若軒剛想解釋，話才開了頭，就被躲在洗手間裏偷聽的劉誼瑩硬生生打斷。他和高揚同時扭頭看去，就看見拎著包的劉誼瑩踩著高跟鞋“噔噔噔”直衝過來，在兩個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時一把扯開高揚的手。
    將高揚推開一點，劉誼瑩擋在若軒麵前，雙手環胸仰頭不甘示弱地瞪向高揚，一臉“別以為你長得高我就怕你”的表情，怒斥道：“你纏著若軒幹什麼？！我是不是他女朋友關你什麼事？！我警告你，別來煩若軒！沒別的事就快滾，不然我喊一聲就能叫來一群人把你轟出去你信不信！”
    被擋在身後的若軒探出一個腦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劉誼瑩的背：“誼瑩，你別這樣，他不是壞人……”
    “閉嘴！”誼瑩回頭來瞪了他一眼，嚇得若軒縮了縮腦袋，立刻把嘴緊緊閉上。劉誼瑩這才滿意地回頭，依舊氣勢洶洶地與高揚對視。
    高揚沉默地看著他們，視線在誼瑩和若軒的臉上來回掃動。若軒膽戰心驚地偷偷瞄著高揚臉上的表情，卻發現根本無法從那平靜得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看出任何東西。
    這樣對峙了一會兒，高揚垂下眼，轉過身什麼也沒說，就快步離去。若軒張大了眼睛，剛想出聲叫他，就被回過頭來的誼瑩一眼瞪得把到了嘴邊的名字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誼瑩轉過身來直視著若軒，刻意沉下去的聲線產生了無形的壓迫感：“他就是高揚？”
    若軒愣了愣，想起自己曾經是和誼瑩提過，眼神中的情緒不免有些複雜。他輕輕點了下頭：“是。”
    “你啊你！！”誼瑩一指頭直接戳在若軒的額角上，怒氣衝衝地低聲斥道：“我和你說過吧？啊？！叫你別碰直男！！你的耳朵長到哪裏去了？！！”
    “我……我不是……”若軒苦著臉捂著被戳痛的額角，忍不住想要為自己辯解，“我隻是想和他當朋友的，我……”
    “你什麼你？！當朋友當成這樣？你他媽在逗我？！”劉誼瑩收回手，雙手環胸冷笑一聲道：“如果我剛才沒衝出來，你是不是就要說我不是你女朋友，然後他說那我們試試吧，然後你們就快樂地在一起了？！”
    若軒臉色微變，匆忙地擺手道：“不是，這不可能！”
    “你搞清楚，王若軒！”誼瑩咬著牙恨鐵不成鋼地說著，“他現在一時興起跟你好了，你能保證他能跟你一輩子？他是直的！他跟你不一樣！一旦家庭和社會的壓力來了，他隨時都可以拋下你去跟別的女人結婚生子！到時候你怎麼辦？啊？！圈子裏跟直男在一起以後又被甩了的gay還少嗎？！你怎麼就這麼不怕死偏偏去招惹他？！！”
    “我……我知道……我沒有……”若軒被罵得委屈地紅了眼眶，縮了縮脖子輕聲道：“我也不想……我沒想這樣……我沒想愛上他，更沒想和他在一起……”
    看若軒委屈的樣子，劉誼瑩也罵不下去了。輕歎了口氣，她軟下語氣，拍了拍若軒的肩膀道：“抱歉，我太急了，你別難過。我是怕你……唉，算了，你知道輕重就好。”
    若軒沉默著，不聲不響地點了兩下頭。
    愉快的三天假結束後，當三組全體組員們在周一回到公司上班，發現他們接下來要麵對一個更加陰沉的工作狂完全進化體時，他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由於大家都把三天假歸功於方和琪與高組長那一場內容不為人知的談話，因此在被剝削了一個上午過後，方和琪又再次被眾人推上了風口浪尖。
    唉，算了，誰叫我有堵槍口的能耐呢╮(￣▽￣”)╭。
    方和琪一邊敲著門一邊苦兮兮地自我安慰著。
    “進來。”
    高揚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了出來，方和琪輕輕將門推開一條縫，將頭小心翼翼地從裏麵探了進去。
    在左右張望了一下後，方和琪對上了高揚的眼睛。在讀出那雙眼睛裏寫著“你是神經病嗎？”這樣的字眼，方和琪衝他露出一個傻笑：“嗨！午休了，歇一下吧？”
    高揚挑挑眉，麵不改色地問道：“幹嘛？”
    “咱倆聊聊天唄。”方和琪嘿嘿笑著，推開門徑直走了進來。
    “有那閑工夫還不如多做點事。”高揚拿著文件向後一靠，挨著椅背翻閱起文件來。
    “別呀，咱這不是關心你？”方和琪站在高揚的辦公桌前，伸手一把將擋著高揚目光的文件扯下來，“再忙也得吃飯啊是不是？”
    “等會兒阿七會把午飯打包送過來的。”高揚也不惱，任方和琪將文件搶去，便收了手放在扶手上，“你有事就快說，別浪費時間。”
    方和琪又嘿嘿笑了兩聲，將手裏的文件拍在桌上，抬起頭就換了一副怒目圓睜的表情喝道：“好吧那我就不客氣地直接問了，你這會又怎麼了？是告白被拒絕了還是對上回跟你告白的人心心念念難以忘懷？你這回又打算折騰我們多久？還有你心情一差就折騰我們這毛病啥時候能改？！”
    “…………”高揚抽了抽嘴角，心想這家夥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說翻臉就翻臉，比他翻文件的速度還快。
    “說話呀我的老祖宗！你要不回答我的問題我跟你可跟不客氣了！”說完，方和琪立刻又用力拍了下桌子，以聲明自己要是不客氣起來也是很厲害的。雖然這個“厲害的不客氣”隻換來高揚淡淡的一瞥。
    “我怎麼心情不好了？沒事別胡鬧，出去。”
    方和琪一聽這話就樂了，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下眼瞼，哈哈笑道：“我說兄弟，你是不是出門前沒照過鏡子啊？你看看自個兒黑眼圈有多重！是不是三天都沒睡好覺啊你？更何況你向來一臉微笑如春風拂麵溫暖大家被工作虐成渣的心，現在陰著個臉，你以為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來嗎？！”
    高揚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看著方和琪一臉得瑟的笑容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那麼明顯？”
    方和琪重重地點了點頭：“是的，就跟白布上沾了一塊黑漬一樣明顯。”
    閉眼長籲一口氣，高揚放下按在眼角的右手，搖了搖頭道：“跟你說了也沒用，你就別問了。”
    “要我不問也可以啊。”方和琪揚了揚下巴，“感情的事我本來就幫不了你，你要不想說我也不強求，隻要你別在工作上亂發泄，我就不管你。”
    高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擺擺手道：“行，你出去吧，我會放慢進度的。”
    “成嘞！”方和琪樂嗬嗬地一合掌，笑眯眯地說道：“組長那我先去吃飯了哈，你好好休息！”說完扭身就跑。
    就在方和琪的手已經搭在了門把上，眼看勝利在望了，他就聽到了從後麵傳來的喝止聲：“誒，等等！”
    ……完了，這是反應過來了，要收拾自己嗎？蒼天啊求留個全屍！
    方和琪歡快的動作聞聲一僵，一邊在心裏不斷地哀求著，維持著臉上的笑容緩緩地轉過頭來：“組長，還有啥事嗎？”
    高揚沉吟了片刻，問道：“如果和你告白的人自己已經在和別人交往了，你說他是什麼意思？”
    “啥？”方和琪看著高揚淡定平靜的臉，露出一臉驚悚的表情，“天啊，誰敢這麼玩你？”
    “不是……”高揚歎氣，“他說完就說知道跟我不可能，所以以後不再跟我見麵，不是要劈腿讓我當第三者。”
    “哈？這斷交方式夠新鮮嗬……”方和琪抬手摸著自己的下巴沉思著，想著想著，他突然間變了臉色，“等等，高揚，你說的……不會是王若軒吧？”
    “……不是。”
    “哦……”方和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舒了口氣，“你差點嚇死我。”
    “…………”
    “要我說吧，人就是不愛跟你玩了唄。”方和琪攤手，咧嘴嘿嘿一笑，“用這麼缺德的借口跟你拜拜，你是做了多對不起人家的事啊？嘿嘿，真他媽新鮮啊！就憑你這張臉這性格這脾氣，竟然還有人討厭你到這種地步，真神了哈！”
    高揚眯起眼，看著一臉幸災樂禍的方和琪，淡定地擺了擺手：“下午我要去跟虹方的代表見麵得帶個人，就決定帶你去了。”
    “……………………你說啥玩意兒？！！！艾瑪我沒聽清！兄弟債見！！”
    高揚看著那個被“嘭”的一聲甩上的門，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悶得發慌的胸口。
    若軒他……真這麼討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