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樓上傳來的動靜很大，一旁隨侍的傭人掃了眼那扇窗，並不開口。
    張雪晴仍舊無動於衷，她穩穩的坐在那裏，塗著精美丹蔻的手輕捧著白瓷杯，她雙目微闔，細啜慢品，專注的陶醉在綠茶悠遠的清香裏，絲毫不受影響，神情很是安然，待飲到杯中三分之一處方才睜開眼睛，放下了白瓷杯，傭人極有眼色的上前續水，斟至七分滿。
    “阿秀，你去把小姐叫出來，讓她過來透透氣，一個人整天地悶在屋子裏，像什麼樣子？”
    “是的，老夫人。”傭人頷首，快步去了。
    下午的陽光很是慵懶，天邊散布著一絲紅霞，緩慢卻不斷地伸展著，不遠處的噴泉池子裏，潺潺的流水聲隨著微風入耳，還有腳踩在草坪上細小的聲音。
    葉雨凝走了過來，她坐在葉老夫人對麵，一頭長發散在肩頭，眼晴也是紅紅的，整個人顯得很是頹廢，遠不及她的母親精神奕奕。
    傭人避諱著沒有再跟上來，站在老夫人能看到又足夠遠的地方，她們母女倆的談話，不該有個下人在場。
    張雪晴抬眸看了她一眼，卻讓葉雨凝不自在地捋了捋耳後的發，移開了目光：“媽……”
    另拿過一個杯子續了七分滿的茶，輕放在葉雨凝跟前，白瓷杯與玻璃麵接觸發出清脆的聲響，張雪晴優雅的笑著：“你不是一向自詡名門閨秀？身為祁家的媳婦兒，就要有一個當媳婦兒的樣子，悶在屋子裏撒潑給誰看呢？……小凝，媽和你說句真心話，若是連你自己都放棄自己了，還要求誰去在意你呢？”
    “媽，你能不能別這麼說了，你女兒心情不好，你還有閑心坐在這裏看笑話。”葉雨凝控製不下心頭的煩躁，霧氣嫋嫋的白瓷杯可以捂熱她的掌心，卻溫暖不了胸腔裏那顆冰冷的心髒。
    “媽看了你的笑話無所謂，重點是不能讓別人看了笑話，自己的女兒心情不好，我這個當媽的，難道心情就能好起來嗎？出了事就去解決它，發脾氣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一直這樣傷心下去，無所事事，它也不會按照你想要的結果去發展，何必浪費力氣呢？”
    “我都明白，媽，我不是不明白……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我嫁到祁家這麼些年，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可他們居然那樣對我，我不甘心啊……”葉雨凝怎麼能甘心！
    張雪晴啜了口茶：“那你打算如何？”
    “我還能怎麼樣？先愛上的人注定都是輸家，我從一開始就輸了……”葉雨凝滿是無奈的苦笑，捧著白瓷杯的雙手用力地抓緊，手背上青筋突起，“但這也沒關係，我葉雨凝得不到的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她敢搶我的男人，我就用她的命來償！”
    “稍安勿躁，”張雪晴怡然自若的品茶，連語氣都不曾有過變化，“人生沒有回頭路，這條路既然是你選擇的，那就要自己走下去，小凝，你要學得還太多太多，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而已，不需要你這樣放在心上。”
    要知道，重要的不是雲珂這個女人，而是她生的那兩個兒子，他們兩個才是雲珂真正的保障，沒有了兒子，雲珂還能這麼容易進祁家的門嗎？
    看來她的寶貝女兒都還不知道呢！
    葉雨凝揚高了聲調：“可是她不是別人，她是雲珂，她搶走了我的彥卿！”
    “好了！……你不是找人去處理了麼，一個死人值得你這樣念念不忘？何況她算什麼，你才是祁彥卿明媒正娶的妻子。”
    在張雪晴的眼裏，這種歇斯底裏大是不雅，她淡定地拍了拍女兒指節泛青的手，製止她臉上已然扭曲的瘋狂。
    “可是現在不是了，媽，彥卿早就知道那些事了，他用孩子威脅我……我已經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了，我和彥卿已經離婚了……”想到那份被她藏起來的鑒定書，她就覺得自己惶惶不可終日。
    “離婚了還能複婚呢，有什麼可驚慌的？依我看，這事兒還未成定局，你也別在這裏自亂陣腳了，”張雪晴規勸女兒，並不在意那些東西，“再說了，雲珂她還回得來嗎，你和彥卿離婚的事，祁家一日沒有公布出去，你就一日是他祁彥卿的妻子，你還有機會，現在祁家已經亂作一團，除了彥卿還有那幾個小角色外，沒有人知道你們已經離婚的事……你放心，他們也沒那個機會說出去了……”最後這一句勝似耳邊呢喃，即使在她對麵的人聽來，也是輕不可聞。
    葉雨凝臉色憔悴的有些蒼白，她沉浸自己紛亂的思緒裏，根本沒有聽清葉老夫人都說了些什麼，她魂不守舍地自言自語：“可惜爸爸去世得早，要是爸還在，他們能這樣不把葉家放在眼裏嗎？他們都忘了，當年是誰不顧一切幫他們的？還不是要靠著我們葉家的扶持，他們都高興得太早了……”
    張雪晴很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但是明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隻要你一天還在祁家，就是祁家的少夫人，沒有人可以趕你離開，就算你父親去世了，可我還在，葉家還在，誰還敢欺負了你？”
    “都怪哥哥不成氣候，若是他能像爸爸當年那樣厲害，這麼多年下來，也不需要媽你這麼辛苦了，我還能被他們祁家欺負到這個地步嗎？”
    “還提你爸爸當年的事呢，要不是因為他當年做的那些事手腳都不夠幹淨，怎麼會讓祁彥卿抓住了把柄？他又怎麼會在新婚夜裏就同你分居？”
    張雪晴似乎不太想聽到女兒提起逝去的丈夫，她移開了視線，眼神晦暗不明，隱含著一種憤怒和厭惡，很是複雜，不知是談起舊事太過感傷，還是對祁彥卿狠心的做法表示不悅。
    但對麵話音剛落，葉雨凝捧著白瓷杯的手便突地一滑，杯子嘭得一聲摔在玻璃桌麵，又滾落到草地上，碧青的茶水灑得到處都是。
    刹那間心被揪起的疼痛，又讓葉雨凝回憶起那個狼狽不堪的夜晚，那是她一輩子的恥辱，被刻在了心上，想忘也忘不了，即便她愛慘了祁彥卿，也無法原諒他做下的這件事！
    “行了，媽不提這些傷心事，自從你嫁到祁家那邊，就一直很少回來陪媽，這次就當是出來散散心，彥卿的事你也別操心了，他不甘願回來你就別逼他現在回來，急什麼呢？G市才是他的家，早晚都是要回來的，不在乎這一兩日，即便他有一天死在了外麵，也是要運回來安葬的，你說是不是？一切還有媽在呢！”
    “媽？什麼死不死的？你怎麼能這樣詛咒彥卿？！”葉雨凝聽得心驚肉跳。
    “怎麼了，隻是打個比方而已，你還責怪起媽媽來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媽，你……”
    “小凝，我早就告訴過你，身為一個女人，可以沒有很多東西，但是絕不能沒有自信，你要記住了，這祁家少夫人的位子早晚都是你的，也隻能是你的，誰也不能搶，誰也搶不走！”
    “我的？”葉雨凝怔怔地看著她的母親，仿佛有明媚的春光照耀在她臉上，突然就笑開了，“……對，是我的……彥卿是我一個人的……”
    “這才是我的好女兒……”桌上的殘茶已經放冷了，張雪晴卻端起白瓷杯輕輕抿了一口，涼茶已然淡薄無味，此時的她卻並不介意。
    天色將晚，低雲成霞，天邊那一片暗沉的紅，壓的人心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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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小時前，昆明協和醫院。
    “王大夫，我兒子身體怎麼樣？”
    “放心，這孩子隻是早產體弱，要注意跟得上營養，其它沒什麼太大問題，你們大人照顧的時候千萬不能粗心大意，要時刻注意著孩子，要是出現了什麼其它症狀要及時就醫，不可耽誤……”
    “好，我會時刻注意的，謝謝你啊王大夫……”
    雲珂一行四人出了兒科，她也算放下了心。
    白色走廊裏，來往的醫生和病人很多，神色匆匆，卻並不吵鬧，鼻尖充斥著濃烈的消毒藥水味兒，讓人的心情無端變得沉重。
    “雲小姐，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我就說嘛，小少爺那麼可愛，怎麼會有事？一看就知道是福大命大！”
    一個看著二十三四，卻身材嬌小的女人落後在雲珂身後半步距離走著，她一手護著抱著孩子的雲珂，一麵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長長的過道，兩個酒窩襯著討喜的麵容，整個人都是那麼樂嗬嗬的。
    左鋒一個大男人，要他貼身保護雲珂畢竟不怎麼方便，小妍是他安排來的人。
    “瞧你這張甜嘴，真討人喜歡，也不知到時候誰會有這個好福氣娶到你？玥兒就承你吉言好了！”
    “嘻嘻，小妍才不要結婚呢！一個人多自由！要是找個人回來整天的管著我，那不是煩死了嗎？不行不行！”小妍抗拒的不住搖頭。
    這時，迎麵走過來一個穿著白大褂帶著白口罩的男人，他雙手推著一個堆了許多醫用器具和藥品的推車，此時雲珂正兩人並行，身後兩步處緊跟著一老一少，恰巧過道右邊連著的四個休息椅上都坐滿了人，窄小的走道上頓時變得擁擠不堪。
    雲珂抱著祁明玥背過身避開推著推車的男人，同小妍麵對麵，看著她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似的，頗為好笑：“你這種想法可不好，一個女人總是要經曆這一段的，不然人生就不能稱之為完美，你……啊！”
    嘭——嘭——啪——
    “雲小姐！”小妍一把抱住被撞得身體不穩的女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抱歉……”男人一時動作不小心，由於推的太快，車軲轆打滑撞到了抱著孩子的雲珂，他也嚇了一跳，愣了下後不由得連聲道歉，一邊又蹲下身撿起被撞得左搖右晃、摔落在地上的幾個藥瓶子。
    “你眼睛長那麼大留裝飾啊！沒看到我們抱著孩子嗎？！”小妍氣呼呼的叫開來。
    “你…你這姑娘，我已經道過歉了，說話要好好說嘛，我當真不是故意的……”
    “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有意的！哪兒不走非得撞在人身上！”
    “你……哎！”
    “玥兒！”事出突然，雲珂手一鬆又下意識的收緊，站穩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的孩子……
    睡得香甜的嬰兒因為這一變故，不安的在她懷裏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
    雲珂驚魂未定的抱緊孩子，還好她沒有鬆手，還好兒子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