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飄落小雪。
    黑烏烏的煤球廠被稀落的雪遮蓋了一層微薄的白色。一棵老榆錢樹下，一位拄著雙拐的老頭，一張老淚縱橫的絡腮胡臉。他一個勁地用褪了色的毛巾拭去臉上的淚，身子一顫一顫的，哭的像個委屈的孩子。
    不遠處，一位老太婆顛顛簸簸地走過來。望著老頭，不做聲響，好一陣子。
    老頭轉過身，咬牙切齒的的抖動著嘴唇，張口便罵：“你生的四個閨女都像她姥娘那門子上的人，又懶又饞，又毒又惡。”
    老太婆沒有吱聲，轉過身，顛顛簸簸地走回了屋。老頭見老太婆沒有說話便走開了。眼下，沒有人聽得到自己的發泄牢騷，更沒有人願意和自己說說貼心話，一肚子的火愈發愈大，老頭便把一支拐扔向煤堆裏。指著屋門口咆哮大罵起來：“李花英，你娘的真不是個東西，一個又懶又饞的老娘們生了四個又懶又饞的小熊妮子，從小養大，花我多少錢，供你們吃喝，供你們上學，一個個不成氣候，一個個啃老。吃我的，喝我的，算什麼能耐，出嫁還給我要彩禮，你娘的誰欠你的彩禮，你給這個家出過多少力。”
    王圓拉著老太婆就往外走，嘴裏罵罵咧咧個不休：“你才真不是個東西，倚老賣老，生了我，憑什麼不給我彩禮。”
    老太婆哭哭啼啼地說：“老四，你爹就是這個熊脾氣，你大姐，二姐，三姐出嫁那時候，他不也是這個熊樣，他不給你，媽給你。”
    老頭見老太婆被老四拉扯著上樓了，罵的更凶更難聽了。
    樓上，王城在電腦前激烈地鬥著地主。樓下的戰況對他而言，毫不影響網遊的心情。在王城身後的杜方，眼看火急火燎的捶胸頓足，嘴裏不停的禱告著：“我的主啊，我全能的神啊，來阻止這場戰爭吧，讓他們消停一下吧。”
    王城轉頭望了杜方一眼，笑道：“習慣了，就好了。”
    杜方冷冷了笑了起來，哭著嗓門說：“我的好兄弟，這樣下去，老爺子會不會瘋掉。”
    王城說：“放心吧，你瘋了，他也瘋不了。”
    說話間，王圓扶著老太婆爬上了樓。
    杜方一手拉過王圓，說到：“媳婦，咱什麼也不要了，別在惹老爺子生氣了，你聽，他罵的多難聽，這麼大年紀了，瘋了怎麼辦？”
    王園說：“憑什麼不要，我就要。”
    老太婆走到王城跟前說：“你趕緊下樓說說那個熊老頭子去，再罵就揍他一頓，沒點心術了。”
    王城兩眼盯在電腦上，毫不理會母親說什麼，更別說下樓去管老爺子的死活了。
    老婆子在王城麵前叨念了一會子，見王城不動身，便又走到王圓麵前說：“你說怎麼辦，不嫌丟人。要不，給老三打個電話，讓她來說說他。”
    杜方一聽到嶽母提及老三，便豎起一身的冷汗毛。忙說：“媽，別提老三了，要不是老三來鬧騰，老爺子也不會發這麼大的火。她聽說家裏要給老四陪嫁六床被子就有意見了，哭著鬧著說她那個時候才四床，說老爺子不公平。”
    王圓看了看王城在另一個屋裏在玩電腦，便悄悄地關上了門，對著老太婆說：“媽，老三出嫁的時候拿走了家的多少錢，那時候她管帳，想貪汙多少是多少。你看她家的電視，電腦，洗衣機，太陽能，不都是老三買的嗎。”
    老太婆說：“哎，誰叫你上學了，沒趕上好時候。老大，老二，老三都管過帳，出嫁時候都帶走了好多錢。就你沒有管過帳，現在王城管帳了，要不你給他要去。”
    王圓撅起嘴笑了笑，說道：“王城，你覺得他會給我多少呢？他說了，聽老頭的。”
    老頭在樓下繼續罵著。
    夜幕降臨了，稀落的雪飄。老頭累了，在黑暗中一瘸一拐地挪到了屋裏。叫罵聲似乎還在飄雪的冷夜裏時而起伏地傳來。不過，沒有之前的那般大聲和放肆了。
    時鍾在一分一秒滴答，夜，變得更靜了。老頭的叫罵也被深夜的黑埋沒的沒有了音聲。大家都被吵得累了，杜方也被罵的害怕了。一句句刺耳傷心的惡語，怎麼能出之一個父親的口呢，罵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老婆和女兒啊。
    王圓陪母親睡下。杜方想著和小舅子王城說點什麼，便去了王城的房間。剛坐下，便聽到樓下傳來老頭的叫喊聲：“方，方，方。。。。。。”
    杜方被老頭的叫喊嚇得不知所錯。王城推著杜方說：“塊下去吧，叫你呢，你要是不下去，他會叫你一晚上，誰也別想睡覺了。”
    杜方望著樓下老頭的小屋，亮著燈。微暗的燈光在小屋裏映射出來，老頭倚在門口，此景，顯得格外的恐怖和惡劣。杜方看著看著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王圓也勸說杜方：“別怕他，去吧。他不會拿你怎麼樣的，他就是欺弱怕硬，他要是大聲卷你，你就走，看他還追得上你。”
    杜方心想：他老頭倒是追不上我，天黑路滑不說，就憑他還是一條腿。不怕他追，就怕他那張嘴。
    王城把杜方推到了樓下。杜方朝著老頭的小屋，三步兩回頭地走去，望望身後關上的門，知道沒有了退路，隻有義無反顧的上戰場了，刀山火海，任老頭宰割吧。
    剛到小屋門口，老頭便開腔了：“方，我叫你，你沒聽見，是不是。到底聽見沒聽見。是你聾了，還是他們都聾了。我扯著嗓子叫你大半天，你不下來。”
    杜方很禮貌地笑著問道：“爸，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覺，叫我有事嗎？”
    老頭搶過話說到：“你看你這話說的，怎麼就那麼多廢話，我叫你，當然就是有事。沒事，我叫你幹什麼。”
    杜方低著頭。
    老頭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椅子前坐下。說：“你怎麼就看上老四了，你們認識才多長時間，你了解她嗎，你和他結婚，你有在考慮一下。”
    杜方站著，沒有說話。
    老頭繼續說：“俺家的四個閨女都又懶又饞，不幹活，光想吃個好的。脾氣還那麼大，你剛才聽見了，老四還罵我哩。這種閨女拿到古代要槍斃的。”
    杜方看著老頭的水杯沒水了，想著添點水。便拿起暖壺要倒水。
    老頭忙挪開水杯，接著問：“你要幹嘛，倒水？這事不用你管。我說話，你聽見了沒有，啊，聽見了沒有？”
    杜方忙回答：“聽到了，聽到了。”
    老頭說：“你們相好，我不管，你麼結婚，我也問不著，以後的日子你們自己過，俺也不用你們孝順，你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俺不管，也問不著。”
    杜方一個勁地：“哦，哦，哦。知道了。”
    老頭說的有些累了：“老四又懶又饞，你回去在想想吧，別到時候說後悔。”
    杜方：“哦。”
    老頭白了杜方一眼，擺擺手，說：“你走吧，我要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