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忘記介紹我的工作。
    我目前為SE公司工作，這是一家跨國醫療設備公司。
    我剛畢業的時候是這家集團公司最普通的基層技術員，負責調試組裝好的設備和終端維護。但現在，我從級別上來說已經升了四級，而很多和我一起進來的人還隻升了一級。
    目前，我是公司技術總監的助理，職務頭銜是高級技術助理。
    阮致特別喜歡用這個頭銜諷刺我，在他看來我就是個幹雜事的秘書。
    “小衛，我們這邊的林總馬上要調回中國總公司，集團從中國總公司調派了一位副總裁過來臨時兼任林總過去的位置，作為我們分公司的總經理。”
    坐在我對麵說話的這個人，是邱海生，SE分公司的技術總監，我的頂頭上司，已經59歲，明年，最遲後年就會退休，他比我剛任這個位置的時候要好伺候很多，他的野心以及控製欲正隨著即將臨近的退休年齡而趨於平和，他的安全退休有我的努力，他曾經暗示過我，在離開前，會給我一個我競爭總監位置的機會。
    “您的意思是？需要我準備什麼資料給這位新的總經理嗎？”我試探著他說這些的意圖。
    “不，我不是在說這個。”邱海生說完，慢慢的拿起茶杯喝一口茶，他似乎在賣關子，但我也很有耐心。
    “這位新的總經理，雖然來這裏任總經理，但總公司的工作也要兼顧，所以他需要一個在這邊協助他助理。”
    “您是說……”
    我看見了機會女神在向我招手，這簡直是一個我不曾想象到的機會。
    “我向人資部推薦了你。”
    是的，她在招手，而且越來越近。
    我拿出我所有表達感恩的表情，無一遺漏的給了邱海生
    “這次內部競聘總經理助理職位，我把你推薦給人資部，壓力很大，你是三個候選人裏唯一一個不是總監級的。而且還是資曆最淺的。”
    我知道，即便不是他推薦的，至少有他的順水推舟，這已經是極大的恩惠。當然，這些恩惠都源於他對我的滿意，又或者認為我會是個值得投資的人。
    “如果真的能夠獲得這個職務，我絕不會辜負您的推薦。”我鏗鏘有力的回答他說。承諾，他肯定在等著聽這個。
    邱海生聽完，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這次推薦的一共三個人，下午周總自己會和你們麵談，最後由他決定用誰。”
    三比一的幾率，這已經比普通的應聘比例高了太多。
    “這位副總姓周？”我問
    “恩，叫周禮容，32歲，搞技術出身，21歲就從中國科技大研究生院畢業，他是目前總公司最年輕的副總裁。”
    周禮容——這個名字我早有耳聞，中國區唯一沒有海外留學背景卻以最快的速度升任執行副總的人。隻是我並不知道他也才32歲，正是意氣風發的年齡。
    我猜，他一定對手下有很高的要求，這樣的人通常都會用當年拚搏的節奏來要求下屬。
    我從技術總監的辦公室出來，花了兩個小時仔細列出了麵試可能問道的業務問題，然後偷偷溜進沒有人的會談室睡了半個小時的午覺，之後我特意洗了下臉，整理了一下領帶和西裝。
    我要盡可能精神飽滿的出現在我未來的上司麵前。
    下午兩點，我站在了副總辦公室的門外。
    和我一起站著的還有另外兩個候選人，但這個時候沒有人願意寒暄或者說點什麼。
    因為接下來是我們三個人一決雌雄的戰場。
    第一個人進去了，20多分鍾後，他走了出來，表情沒有興奮但也沒有失落，這就說明，他沒有得到明確的暗示。
    第二個人也進去了，花了同樣多的時間。
    第三個進去的是我，這一刻我已等待多時，我清了清嗓子，邁出腳步推開了總經理辦公室的大門。
    但是，當看到辦公桌後麵那個英俊的男子時，我徹底愣住了。
    我想好很多很多可能性，卻沒有想到坐辦公桌後麵的男人是我見過的。
    竟然是他，那個在普羅旺斯遇見的男人！
    我呆呆的看著周禮容。
    用唯一剩下的理智在他的臉龐讀取著他可能出現的驚訝，或者，厭惡。
    我幾年來第一次如此深切的後悔，並責罵自己的愚蠢。
    是的，我拒絕了和分公司總經理，總公司副總裁吃早餐的機會。多少人擠破頭都不可能有的機會，我竟然拒絕了。
    在我們雇傭關係和職級差別公布的這一瞬間，他不可能再主動邀請我。
    這輩子都不可能。
    即使用腳趾想，我也知道，周禮容極有可能因為我之前的不識抬舉而小小的懲罰一下我。
    這對他來說太容易。
    我完了。
    周禮容在我看他的同時，也抬頭看我，對我煞白的臉色保持著公式化的表情。
    他一點不吃驚，我的資料他一定早就看到。
    “坐吧”他說道
    我僵硬的走到沙發旁坐下，手拽得緊緊的。
    我強迫自己抬起頭，並保持一種職業的微笑。
    我對自己說——我可以輸，卻不能輸得難看，至少讓他知道，我有被推薦的資格和專業素質。
    之後，由他身旁的人資部總監介紹我的履曆，然後是一些業務和行政上的問題，我回答得很謹慎，沒有什麼差池。
    我期待周禮容親自開口問我一些問題。
    如果他願意和我交談，或許我還有些機會。然而，他卻一直不開口，所有的問題，都由他身邊的人在代勞。
    他不願意和我說話。
    這是一個不可能入選的明確信號，我真的完了。
    我沒什麼可怨的，這都是因為我的一念之差。命運一個玩笑一樣的陷阱。
    我緩緩的深呼吸一口氣，忽然發自內心的輕輕一笑，這完全是一種自嘲。
    我讀不到周禮容的任何表情，他不再像在普羅旺斯，或者邀請我吃早餐時那樣毫不吝嗇的對我微笑。
    此刻的他，很嚴肅，有一種強大氣勢。
    在麵談的最後，周禮容側頭悄悄的和身旁人資部的總監說了些什麼。我聽不見，也沒有再報任何希望。
    “衛辰”
    我正這麼想著，忽然聽見周禮容叫我的名字。
    他說話了！
    我迅速的抬起了頭，與他英俊的麵容對上，他看著我的眼睛那麼漂亮。
    “助理的工作會涉及到一些我私人方麵的事，會占用工作外的時間，但不一定都會有額外的加班薪資，這個你能接受嗎？”
    我毫不猶豫的點頭道：“當然，這個完全沒有問題。”
    周禮容聽完點了點頭，又轉頭和身旁的人說話。
    他最終還是開口了，但也隻有這麼一句。
    很不幸，屬於我的麵試時間就這麼結束了，比前麵兩個人的時間短了五分鍾。
    我不記得我是如何走出周禮容的辦公室的，我隻知道自己重新坐回自己椅子上的時候，全身感覺到虛脫。我簡單的把一天的工作收尾，提前離開了辦公室。
    今天我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工作。
    那天餘下的時間，我沒有做任何事的欲望，隻是呆在自己的屋子裏，甚至錯過了和思雅視頻的時間。
    我一直坐在那裏，坐到了很晚。我看著窗外大大的月亮，無法入睡。最終，我吞下一粒安眠藥，強迫自己入睡。如果我注定無法升職，我就必須得若無其事的回到自己應該在的崗位上，而不能像一個戰敗者一樣表現出讓人嘲笑的失落。
    那天晚上，我反複的做著噩夢，我夢見自己跪在醫院的病床邊上，緊緊的握著父親已經冰冷的手哭泣，母親和姐姐站在床旁，她們哭著想把我拉起來，但我紋絲不動。
    我哭得幾乎背過氣去，泣不成聲的喊叫著：“對不起，爸爸，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那真是一個可怕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