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半城華府半囚籠 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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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姬曼無聲笑了,點了點頭。
目光還是低著,專心撫琴。
付雲中的角度,隔了最後一層紗幔,隻能在女子微微垂頭裏,瞧見一瞥更為放鬆的眉心,更為上翹的嘴角,和更為肆意流盼的眸光。
付雲中踏前一步:“你約我來,我便來。一人來,便一人來。既然我已來,可否,先讓我見一見我家愚徒?”
阿姬曼隨口般道:“嗯?他很安全。”
付雲中道:“家徒頑劣,我怕他一不小心,就斷了胳膊少了腿。”
阿姬曼輕笑了一聲:“多慮了。他很好。”
“哦?好成什麼樣?”
“好得被我和一幹年輕貌美的姑娘脫了個幹淨,正光身躲在我身後錦被之中聽我撫琴呢,”阿姬曼帶著笑意,淡淡敘述,“大略是不好意思這個模樣探出頭來見你吧。”
聽到一半,付雲中已猛然頓住前邁的腳步,緊盯向阿姬曼身後。
榻上,阿姬曼直身正坐。
榻是臥榻。繡枕錦被,一應俱全。
阿姬曼身後的錦被不知是被疊作一團,還是裏頭真藏了個動不了的人,隔著紗幔與正坐的女子,叫人瞧不真切。
滿室不知名的幽香,亦叫人不敢大口吸氣,更叫人分不清裏頭到底有沒有混雜著微弱的血腥。
彌漫空中的香氣裏是否摻了迷藥,付雲中不能確定,但裏頭至少有一味,龍涎。
龍涎香,宮廷禦用,被阿姬曼自宮中帶出,也沒什麼奇怪。
用在了這兒。而她身後錦被裏,若真藏了個光了身的飛聲。
滿室香氣,霎時曖昧。
付雲中卻呼吸一緊,臉色更白了。
被女子察覺,阿姬曼抬眸,看了眼付雲中,指尖音節逐次加快,排弦如浪,像極付雲中此時心頭鼓噪。
琴聲隨之攀附而上,高昂急切,滾珠落盤,如泣如訴,玉碎瓦全。
最激揚處,女子好聽得炫目奪魂的聲音驟而響起:“想見他,你便來見呀。”
語聲竟是帶著俏皮的。
似是個二八年華,突發奇想,捉弄少年的小姑娘。
語尾的呀字尚未落地,卻已是一陣香風,自女子身上發散一般,輕輕拂起最後一道紗幔。
叫付雲中看清裏頭身形窈窕,語聲驚豔的女子,一身內牙色,外妃色華服,襟上斜斜精繡一枝帶葉白梨,雍容華貴,典雅脫俗。
紗幔更飛,即將瞧見女子容顏一刹,卻忽而數點白光驚起,穿過紗幔直直射來,呼嘯而至!
迅、烈,最後一道琴音般銳利高亢,帶著女子獨有的婉轉、靈動與決然。
琴聲同時乍然而止。
原是女子手中琴弦,化作白光,直襲付雲中!
付雲中急退!
三點白光未擊中付雲中,第二道四點白光,已疾射而至!
身後已是第二道紗幔,付雲中側身待再退,卻陡而發現,第二道白光已“避開”他的身軀,往他身後而去!
這一避,叫付雲中更是一驚,尚未回頭,已是簌簌風聲,向腦後直撲而來!
付雲中餘光一瞟。
四根琴弦竟是紮入付雲中身後四幅紗幔,緊纏,一拉,向付雲中“兜”來!
粉紅、水綠、素白,盡顯少女般無辜與柔軟的紗幔珠光一閃,頓時更為晶瑩透亮,帶起獵獵厲聲,似是每絲每線,都成利器鎧甲!
或是每絲每線,本就是異物製成,遠比尋常利器鎧甲更惹不得!
可付雲中餘光另一頭,被第一道三根琴弦穿透的三幅紗幔亦被緊纏,一推,亦向付雲中“兜”去。
前後左右,上天入地,“包”向付雲中!
更何況,正此時,在付雲中正前方,紗幔間急速縮小的視野裏,阿姬曼猛拍素琴,琴身登時騰空半翻,露出琴肚,和藏於琴肚的半截短劍!
劍鞘金黑,隨著琴身翻轉,迎著自緊閉窗扇透進室內的微弱夕陽,亮出一弧低調而精邃的光。
年歲深久,出自名家,出必飲血!!
付雲中惹不得,卻不得不惹!
可他已被團團包圍,找不出一絲空隙來讓他避過、逃出七幅紗幔,不論四麵八方,一旦動形,皆是自投羅網。
他想惹,也惹不了!
不過一瞬思索,七幅紗幔已成蛛網,壓向付雲中!
即將觸及付雲中身軀,將付雲中裹繭一般包覆。
付雲中不是重霄,更不是淩霄。而別說是付雲中,哪怕淩霄,哪怕一隻兔子,哪怕一隻長肥了點動作慢了點的蒼蠅,都別想自這繭裏頭絕命逃生!
紗幔,覆合。
粉紅、水綠、素白。
——卻在其中,爆射而出一道比方才白光更為明亮、耀眼的白光!
幹淨,纖弱,明眸般水潤的銀白光亮。
穿過最後一線縫隙,無聲無息,一閃即滅。
似是江南女子,素衣纖手,雨中執傘,回眸一笑。
滿目春意,皆入畫中,水墨半筆,化作雲煙,似有,已無。
再差絲毫便要包裹付雲中的紗幔頓了一頓,忽失了力道,如來時般簌簌垂落。
露出一個站在正中,眉目凝重,卻不曾亂了一絲呼吸的付雲中。
付雲中平視前方,目光卻是比方才更為疑惑。
不知何處來的一陣微風,吹起正自垂落的紗幔,水綠薄紗輕輕悠悠,拂過付雲中臉頰。
付雲中繃了繃,愣了愣,眼眸更睜了一睜。
有意感觸一般,任薄紗碰觸,拂過,再隨微風而去。
他眸中的疑惑,頓成驚怔。
薄紗,隻是薄紗。
輕薄,細膩,少女般無辜與柔軟。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付雲中看向隔了回歸原處的最後一道紗幔,又將雙手置於琴上,似要再度撫琴的女子:“你……”
隻出一字,唇齒張合,再發不出一聲。
女子十指,輕擱琴弦。
琴弦已盡數歸位,服服帖帖,纏在琴架之上。
女子看似欲自琴腹抽出的短劍亦不見蹤跡。又被穩穩壓在在琴架之下。
終究不曾看清的眉目,又被遮蔽在紗幔之後。
微風落定,連女子最後一彎嘴角輕勾,亦再瞧不見了。
那一道釘入女子胸口的銀白,隔著紗幔,或再隔上幾層薄紗,卻還是瞧得見,瞧得清,觸目驚心。
細看,才知是把小刀。遠看,頂多是把掏耳勺。
銀白,黯淡,幹淨,哪座千年古墓裏起出一般。
僅小指長粗的刀身,卻有著一彎明眸般水潤的鋒。
看似溫柔纖弱,實則極銳極悍,還連個刀鞘都沒有。
付雲中的明眸小刀。
如今,已幾乎盡數紮入了女子胸口!
女子卻不喊,不哭,別說喊疼,直如無事人,還在嘴角浮了個清淡而滿意的微笑。
付雲中不懂。他不明白。
這個女人約他來,竟不是要他死的。
更竟是擺了他一道,唬了他一跳,逼得他出手——要他來殺死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