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半城華府半囚籠  第九十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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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聲從容妥帖,微微一笑。
    連這微笑都微得快懶得笑了。
    道一句:“你暗中送了我那麼多人、財、物,傾力襄助我發展壯大,不過就是為了借我的勢力為殼,不動聲色,堂而皇之,滲入雲墟城,去揪出雲墟城的秘密,和站在雲墟城背後的那個人。所以你隻需開個頭,點個撥,推個手,抓住關鍵時刻,牽好關鍵的人。剩下的,我們一個個自會各入角色,替你完成,還自以為是為的自己,拚盡全力。”
    “……你早就知道,還得裝作不知道,又得想法設法破局自保,真是難為你了。”付雲中歎,“不過你這方法還真不錯,簡單輕鬆,釜底抽薪。在這三軍火並,一方敗北,兩軍相接,我方占優,最後決勝關頭,你隨手一抽身,勝負立換,我還真敗得落花流水。”
    “會麼。”飛聲反駁得幹脆,“你的勢力藏得比我深太多,我至今無法明辨。明恩是你的人,重德、重瑞、重墨竟都是你的人。還有呢?重習、重渺、重荷還有我其餘所有人馬,都是你的人?”
    付雲中道:“這倒不至於……我說過,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都好太多。你走,不但失去一大助力,我的人也會動搖。所以我不會讓你帶著你的人走。哪怕就你一個人走。哪怕你是要上天當神仙。當大妖怪也不行。我要你留在這汙泥地裏,陪我。”
    不大聲,不鏗鏘。
    聽似玩笑,篤如誓約。
    隻眸光璀然,眉眼額頭更揚起三分。
    不是故作姿態的氣定神閑。壓迫屈服的氣勢都不需要。
    而隻是就這麼笑著。
    哪怕對方拒絕、反抗、口出惡言,或殺或留,他還是這麼個一夜江南的笑容。
    飛聲靜靜看他,淡淡一句:“憑什麼。”
    飛聲不言,不笑,尤其是一個人待著的時候,便比平常更多了三分,甚至五六分的清冷疏離。
    而如今,飛聲還是那個飛聲,唇角也還是那個笑容,竟卻更是清冷疏離,似近猶遠,微妙得好比脫去了一層撥如蟬翼的殼。
    “就憑……你沒走。你在等我。”付雲中再次環顧早已整理得幾乎一幹二淨的房間,又笑盈盈地看回飛聲,“憑你明知帶不走我,卻還想帶我走。”
    飛聲冷哼一聲,聽不出是嘲弄還是認真:“除了跟我走,你還能去哪。”
    付雲中卻斂了笑容。
    想起胡楊樹下,他曾對飛聲道,天下之大,竟無我可去之處。
    彼時的飛聲長長一歎,無需思索,不必斟酌,帶些無奈,如許自然地一句,你哪兒都不必去。隻需站在這兒,等著我來。
    而如今的付雲中,看定飛聲,慢慢,慢慢又笑了。眸子裏再一次欣然,寬慰,一點一滴地柔軟。
    也微歎一聲,帶些無奈,如許誠摯地一句:“天下之大,我站在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可去之處。”
    他是認真的。這就是付雲中推敲了十二年,所得出的答案。
    飛聲一愣,眸光閃動,半張口,卻終究無言,撇開目光。
    付雲中麵上的笑盈盈便更是眉目彎彎了。
    飛聲撇開目光當下,付雲中握著銀鏈的手腕一緊,指節一錯,刹那,出手!
    銀鏈一端既凶且狠,直撲飛聲麵門而去!
    飛聲卻似隨時戒備,腦後長眼,隨意一側頭,已避過襲擊,反手攻來!
    付雲中手腕一收,襲去的銀鏈頓時折回,襲向飛聲後腦!
    飛聲攻勢不緩,整個人卻往後騰空而起,足尖一點,正踏在銀鏈之上,著力恰好,位置恰好,硬將銀鏈隨著身形踩在地上!
    本由付雲中控製的銀鏈頓時失去方向,打旋半周後,拖著長長脆響垂落於地。
    付雲中竟也未退。
    而是迎著飛聲攻來的手掌,探出手去!
    探得還比飛聲更輕、更快,更帶著另一道唏嗦脆響!
    是銀鏈的另一頭!直被付雲中“扔”了出去!
    又是付雲中見鬼似的打法,飛聲眸光一跳,已來不及收手,被付雲中抓住手腕往前一拉,銀鏈呼呼一繞,兩隻手都被纏了個死緊,抽都抽不出來。
    自己的手也被一道纏了個動彈不得,付雲中還似很得意,痞裏痞氣地握了飛聲的手,嘻嘻笑著抬到兩人身前,故意讓飛聲看清兩手交疊纏得有多緊一般,湊近了臉,不知好歹道一句:“愛徒真客氣,這是要喝交杯酒呢?酒在哪兒呀?”
    飛聲一頓,無可奈何輕吐一口氣,一臉的此人又病發。
    但他知道付雲中是故意的。兩人都有傷在身,默契地隻比力量技巧,不用歸雲劍氣,本就為避耳目多年不敢明目張膽練武的付雲中,要想贏過飛聲,就隻能靠一向禮讓謙和的“大師兄”最不擅長的近身戰了。
    付雲中又嘻嘻笑了。
    笑著的晶亮的雙眼,卻陡地往下一沉。
    未退,整個人往下一蹲!
    比付雲中的雙眼更為閃亮的銀鏈,打橫著直襲飛聲胸口!
    一端被踩,一端繞緊,中間長長的鏈子,還在付雲中一手掌控之中!
    不能往前使力,往後便可!
    一手被付雲中拖著,還有個人還在身前蹲著笑眯眯看他要怎麼辦,飛聲退也退不得,進也進不得,眉心一皺,另一手迅疾而出,直“點”向銀鏈正中!
    付雲中一愣。
    他知道飛聲不知為何生氣了。但這直接出手點向銀鏈,是要做什麼?
    還不僅出了一指,而是兩指齊出!
    聽見兩聲連成一聲的彭鏗一響,付雲中不必抬眼看,已突地明白了。
    飛聲兩指齊出,竟是將正中一節鏈子“截”去了一段!
    抬眼看時,被截去一段的中央一節頓時脫落,銀鏈隨之斷成兩段,分左右兩側自飛聲身前滑過。
    毫發無傷!
    不僅毫發無傷,飛聲反掌將截出的鐵條握於掌心,登時如同多了一把細小鋒利的刀刃,毫無滯礙,一氣嗬成,攻向付雲中!
    付雲中大讚一聲:“好!”
    還沒好完,人已站起,抬手格擋。
    還沒擋下,乍然眼前一黑,渾身脫力,豆大冷汗急滲而出!
    發覺付雲中一瞬痛苦麵容,飛聲亦猛一睜眼。
    砰然倒地。
    緩了好一會兒,付雲中才喘著氣,找回清晰視線。
    一看清,就笑了。
    兩個人都倒在地上。飛聲看似壓著他,實則雙膝著地支撐重量,並未將付雲中當肉墊。
    也難怪,兩人手還綁一塊兒呢,不跟著付雲中倒下還真不行。
    又緩了緩,付雲中才明白,飛聲的手正攬著他的腰,是給他當了肉墊了。順帶把綁在一起的付雲中的手也背在了身後,徹底動彈不得。
    付雲中眨眨眼,定定看著眼前極近處,飛聲也定定看著他的雙眸。
    鼻尖相抵,吐息相纏,飛聲一臉凝重,也不知是怕看不清付雲中,還是怕付雲中看不見他,還是怕錯過付雲中依舊溫熱的呼吸。
    不陌生的距離。可有多久,沒見到飛聲這般擔憂神情了。
    付雲中噗嗤又笑了。
    他這會兒明白了。飛聲方才的慍怒,是在氣他明明撐不住,還不知節製玩兒似的大打出手,這下真打到地上躺著了。
    “哎,果然近身戰也打不過你啊……”付雲中願打服輸,再加一句,“可這一刀……”
    說著,轉頭,瞥向一側。
    飛聲隨之看去,目光又一沉。
    付雲中一手背在腰後,另一手手背著地,被牢牢抵著,亦是動彈不得。
    抵著他的,自然是飛聲的手,更是飛聲手心緊攥著的,那段被截出的鐵條。
    斷口傾斜,平整如切,比細小鋒利的刀刃還堅硬有力,飛聲雖已收力,依然刺破付雲中掌心皮膚,釘入血肉之中!
    飛聲同樣被反力所傷,割破指掌,隻緊握鐵條不放。
    汩汩鮮血,汙了飛聲指節,自付雲中虎口指縫蜿蜒而下,滴落地麵。
    看著付雲中似全無痛覺,溫和微笑,黑暗中愈發寧靜的容顏,飛聲的眸光更深沉了。
    忽便想起從小到大,尤其是長大後,付雲中偷襲飛聲時極偶爾被飛聲所傷,就是這麼個輕輕淺淺,卻九霄雲外般的笑容。
    差些以為又聽見付雲中說,對的。就該這樣的。哪怕敵人傷在你麵前,死在你麵前,不該手軟的,就狠心到底。若不然,死的,就是你。
    此刻付雲中亦看回飛聲,繼續說完:“你現在不紮下去,以後,就沒機會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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