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半城華府半囚籠  第八十三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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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墟精銳拚著性命闖過了毛烏素沙漠,找到了青尊,回到了沙關,卻要和沙關裏頭等待著他們回歸的師兄弟們一起,葬身於此?
    即便禮尊在此,又能如何?
    禮尊的眉頭還是沉著。
    眸子卻依舊亙古明鏡一般。
    雖在年歲裏早失光華,卻也在年歲裏明淨寧定。
    同樣一揖,用不硬不冷,也不軟不脆的悠遠聲音,開口:“貴國宰相至此,有失遠迎。敢問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不為何事。”論恐熱吐字不準,意思清晰,“我為了人。”
    禮尊沉默。
    劍尊淩霄目光一瞥,落在聞言低頭的飛鬆身上。
    “我的人,我是必會帶走的。還有一個人,也請禮尊能夠放行,交由我們帶走。反正他現在,也似乎不能自己走。”
    聽見論恐熱這一句,淩霄目光一凜,看回論恐熱。
    而論恐熱不慌不忙,抬手有請一般,對準了重山身後,依舊昏迷不醒的人。
    雲墟人馬一陣驚動。
    重山眸底一沉。
    他們要的,是付雲中。
    吐蕃人既然能混入雲墟隊伍,必也能暗中窺伺,當是早已對昨日之事一清二楚。雖然誰都不知日後如何,但付雲中此人之關鍵,已是毋庸置疑。
    蘇夕言自駱駝背上側首一望重山,重山看向她,皺眉,點頭。
    禮尊卻老態龍鍾地往前探了探身,故意聽不清:“什麼?你說要帶走誰?哦不對,憑你們這幫光會長毛的小子,又能帶走誰?”
    雲墟弟子聞言皆怔,又一陣輕笑。
    論恐熱目露凶光,言辭卻不緊不慢,反而更是昂首挺胸,肆無忌憚了些:“禮尊大人,您老得都耳背了,目力該是還行吧?”說著,抬手一指身側將士們殺氣騰騰的身影,“腦子更是還行吧?”又指向付雲中,“躺著的那小子,可是快不行了啊?”
    挑釁的語氣,簡潔的語句,說得卻叫雲墟人無可反駁。
    雲墟此刻尚能戰者不過數十人,雖不至被三百吐蕃精兵敗得全軍覆沒,但吐蕃人要想從他們手裏搶走個無法行動的重傷患,實在是不必費太大力氣。
    雲墟人自然可以抵抗,可以死守,可是為了一個付雲中,怕要拉上全部雲墟人陪葬。最後,還不一定能守得住。北狄之野蠻凶狠,唐人早有血淚教訓。
    即便大戰三百回,守住了,得勝了,不僅是付雲中,其餘傷殘的同門與百姓們,撐得住,等得到他們得勝麼?
    禮尊卻真的老態龍鍾似的,點了點頭,還是聽不清:“嗯,目力是還行,然後……你說什麼來著,你小子,快不行了?”
    聞言,論恐熱的嘴角扯不住笑容,繃作一條凶狠的線,再不客氣,一個側身,劍指直直指向身後,沙關銅牆鐵壁般的大門:“……目力還行,就夠了!”
    雲墟人的心又沉了三分。
    即便他們能殺盡眼前異族,可隔了那道銅門,裏頭,隻會是另一波嚴陣以待的敵人。
    或許還有同門們已然殘破的身軀,和哀嚎求饒的哭泣。
    禮尊不答。
    論恐熱的眸光更見殺意,道:“若不交人,就別想有一個雲墟弟子活著叩開這扇銅門!!”
    語聲如吼,震懾人心。
    雲墟人真的都被驚了心。
    連吐蕃人都全被驚了心。
    因為就在論恐熱語聲方落之時,指尖所指銅門,砰然大響!
    沉積沙塵,簌簌抖落,飛舞空中。
    沙關銅門,真的要被叩開了!
    卻是從裏往外,不是叩開,而是頂開,撞開,破開!!
    禮尊亙古明鏡般的眸子隨之一亮。
    而一直沉默不語的重山,刹那嘴角揚起,目光如炬。
    瞧得低頭探詢地看向重山的蘇夕言都不禁亮了眸子,隨重山看向沙關銅門。
    銅門被撞了一下,靜了靜,又是一下,轉而兩下三下四五下,直將銅門撞開了一條縫!
    沙關與其餘城關沒有什麼大不同,巨型梁木門栓在內,易守難攻。城內人若要出關,移除門栓,推門即可。
    此刻,顯然是情況緊急得關內人來不及移除門栓,已被逼得緊貼銅門,且是不斷不斷往銅門擁擠推搡,才使得銅門接連被撞。
    而身處關外的人們隻能看著。不論是吐蕃人,還是雲墟人。
    嘰嘎砰通,聽得見銅門那頭巨大門栓終於落地,發出沉重鈍響。
    當終於看清自門內蜂擁逃出的不是自家同門,而是身著漢人衣飾的異族麵孔,所有雲墟人都亢奮了。
    年紀輕的應試弟子們已忍不住呼喊:“是師父師兄師叔們來救我們了嗎?”、“可不是說雲墟精銳都在這兒了嗎?”、“果然早有預料,設好埋伏反擊了是吧?!”、“殺!殺得狄人片甲不留!看還敢小瞧了咱雲墟!”
    隻有禮尊似已老得忘了該如何亢奮,身形佝僂,白發疏廖,始終沉靜,動也不動。
    論恐熱同樣沉靜。哪怕他的麵色已滿是凶悍和殺戮。
    拚搏大半生,他早見慣風雨,更見慣血腥。
    高舉雙臂,空中比劃,被驚得亂了陣腳的吐蕃將士立時隨論恐熱指令而動,重列陣法,以迎沙關中即將出現的新敵人。
    即便來了新敵人,論恐熱還是有足夠的自信。他既已來了這兒,就不打算,也不可能空手而歸。
    受驅逐般竄出沙關的吐蕃士卒眼見論恐熱親自壓陣,精兵列陣以待,定了定神,卻還是驚恐不已,邊奔跑著差些栽倒,邊用異族語言各自驚呼,簡直落荒而逃。
    呼聲又驚又急,混雜交疊,會些吐蕃語的雲墟弟子也沒聽出來,他們究竟是在喊些什麼。卻是所有雲墟弟子都能看見看清,聽見那些呼喊的吐蕃將士們突地都繃緊了身軀,慌亂了眼神,看向他們的首領,論恐熱。
    背身向著雲墟人的論恐熱,終於緩緩回過了身。
    那一刹那不甘而狠戾的眼神,驚得淩霄都不禁握緊了手中長夜劍。
    重山眸中光亮更甚。
    禮尊的眉頭皺起,嘴角卻是揚起了個輕輕的,總有此時的弧度。
    隻那麼一眼,論恐熱已做下了判斷,選好了前路。
    他振臂一呼,眾將士齊聲一應,騎兵各自搭載退回將士,往沙關之外疾奔而去。剩餘無人搭載的士卒落於馬後,丟盔卸甲,拚命狂奔,是真的落荒而逃了!
    看得雲墟弟子邊是狂喜,邊是驚奇,不明白是自家哪位師叔如此英明神武,難道是閉關隱修或雲遊四方的師祖師祖公回來救全門於水火了不成?
    當第一麵旗幟隨著追殺吐蕃人的將士出現在銅門之中,雲墟弟子已不僅是驚奇,而是驚呆了。
    形製規整,顏色鮮豔,獵獵迎風。
    那不是尋常旗幟,而是軍旗。
    唐軍軍旗。
    雪中送炭,擊殺吐蕃人的,竟是唐王朝駐邊正規軍!
    如何不是呢。
    吐蕃以一國之力守株待兔,也隻有唐王朝,能以一國之力將之驅逐出境!
    而在追擊而出的唐兵之後,武裝儀仗開道,五彩旗幟簇擁,在象征著權力的雙旌雙節之後,一中年男子高頭大馬,官威凜凜,一身戎裝,迎麵而來。
    看見這個人,重山終於笑了。低聲,卻是大笑。
    看見這個人,禮尊回頭看了一眼重山麵上的笑容,皺起的眉頭也放下了。嘴角總有此時的弧度,成了一聲此時終至的長長歎息。
    而這個人也看見了諸尊所在,揮鞭打馬,直直而來。
    行至諸尊身前不足百丈,籲停,下馬,對著諸尊,恭敬一揖。
    諸尊更早一步,在禮尊帶領之下,對著來人齊齊天揖,十分鄭重。
    雲墟弟子們雖是疑惑來人為何要與他們隔了這麼遠距離,但至少知道再一次兩軍相接,敵人換成了友軍,見諸尊行了天揖,全員隨之拱手行禮。
    來人沉肅穩重的嗓音隨之傳來。
    “靈州大都督府長史、朔方節度使唐持,逐寇來遲,叫諸尊受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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