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半城華府半囚籠  第八十一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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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盛之時,百花齊放。
    當夜,半個雲墟和半個榆林都空了巷。剩下半個巷的人們也是忙忙碌碌,趕緊幹完活計,好去看正式登台之前,已是傳說中師自焚音,色藝雙絕的夕言姑娘。
    這麼重大的日子,重明與重山自然不會缺席。夕言說了,兩人誰第一個到達晚來風為她捧場,就送誰一件禮物。
    兩個少年卯足了勁,晚課一下,就要往晚來風去。本來交情鐵,約好一塊兒走,奈何重明大略太緊張,突地肚子不舒服,要去上茅房。
    正蹲茅坑上呢,屎還一時拉不出來,重明就瞥見一隻小毛爪子自茅房木板縫裏探入,搶了他擱在一邊的褲帶就跑。
    隨之聽見茅房外重山得意洋洋的大笑聲,跑急了,差點摔一跤。
    重明哪還管三七二十一,拎了褲腰就追。兩人邊跑邊打邊笑,還得一個拎褲腰一個藏腰帶,一路到了晚來風後門外。
    蘇夕言正等著,眼看就要登台,兩人怎麼還不來,一晃眼就瞧見兩人傻不愣登打鬧而來,噗地就笑了。
    兩人聽見笑聲,回頭。
    晚來風後門牆腳處,多年前蜀地商客帶至此處,栽培多年的一株名貴醉芙蓉,正開。
    正傍晚,滿樹醉芙蓉已由粉色轉為深紅,層層疊疊,盛放如醉。
    花前,妙齡女子,抬眼一望。
    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
    斂眉垂眸唇初啟,纖指勾帕笑已聞。
    許是一同長大,實在見慣,不曾留心,兩人雖是第一次看見盛裝相迎的蘇夕言,卻好似是第一次看見蘇夕言這個人。
    芙蓉含春橫秋水。
    蘇夕言,這個這般美麗的女人。
    重明看呆,忘了拎著褲腰,一鬆手,差些沒拉住,一把抓回來,趁著邊上重山猶看呆,趕緊上前一步,道,我第一個到!
    重山一愣,終於回神,啊哇大叫,你個拉屎不拉褲的,敢搶我先!
    蘇夕言又笑了,蓮步輕移,停在了重山眼前,秋水含波,眨了眨眼,道,那我得送你一樣禮物。
    輪到重明得意地笑,卻聽蘇夕言對著身邊小丫鬟耳語幾句,丫鬟便看著重明笑得有些賊,回頭往晚來風裏行去,不多會兒回來,手裏多了條禾綠色的腰帶。
    一瞧,重山先哈哈笑出來了,道,對對,他這會兒最需要這禮!
    蘇夕言接過腰帶,十分鄭重似的雙手捧與重明。
    重明苦著臉,隻得接了,還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在腰上係了個漂亮的大蝴蝶結。
    青青禾尖般,幼嫩柔軟的顏色。
    三個少年人相視,又笑得不行了。
    此時三人依舊相視而笑,卻早已不是少年人了。
    重山扶付雲中坐正了些,瞧了瞧付雲中臉色和嘴角,皺眉道:“傷成這樣,怎麼沒血。”
    蘇夕言目光一黯,付雲中已輕笑著自己道了句:“恩,傷得重了,淤在最裏麵,出不來。”
    有氣無力,說的倒是實在。
    重山看了蘇夕言一眼,蘇夕言不語默認,重山點了點頭,眉頭皺得更深了。
    深哀無痛,重傷無痕。
    至少撿回了一條命。
    重山點完頭,想了想,撈起付雲中就打算當屍體打橫抱走,付雲中又驚又笑,扯了傷處,不住地咳:“這、這位客官,咳咳……奴家雖花容、月貌,虎背熊、腰,咳……卻還是個黃、黃花閨男,如此、如此不雅,還望……”
    這頭蘇夕言笑得花枝亂顫,重山不耐煩了:“得了得了,再不老實小心我揍得你有背沒腰!還黃花閨男,你最喜歡的那幾個小美人不都是夕言……”
    付雲中趕緊逼出最後一點兒中氣,大喊著打斷:“我老實!我可老實了!!”
    喊完又是一陣咳,看得邊上僅剩幫忙的幾個弟子都大笑不已。
    聞言,方上前幾步想幫忙搭手的飛聲也笑了。
    笑了,也停了步伐。
    就站在三人身後不足數步遠,靜靜地看。
    重山道:“老實就老實站起來……站得起來不?”
    蘇夕言拍了重山一下:“你怎麼照顧傷患的?重明骨頭都被你掰折了。”
    付雲中立刻接道:“對!要抱也要夕言抱……”
    話音未落,重山一把抓起付雲中的胳膊就拖著走。
    飛聲又微笑了。
    他看得出來,哪怕口中生硬,重山的動作還是分外小心。
    也看得見付雲中邊不情願地嚷嚷,邊遊走目光,又借著一跌側身對夕言耳語幾句,看得見蘇夕言似是一驚,隨後不著痕跡輕輕點頭。
    付雲中交代完,目光卻未停歇。看向一旁,一頓。
    飛聲隨之看去。
    是淩霄。
    麵目依舊蒼白的女子,此時孤身而立,遙遙相望,更添了數分清寂如雪。
    眸色沉湎而清明,靜靜遙望付雲中,不發一言。
    付雲中一時怔忡。
    他知道她在看著他。她也知道她看著的是他。卻更似透過了他,看見了另一個遙遠的故人。
    付雲中怔忡間,淩霄已微微一笑。
    眉是淡的,唇是淡的。淡淡噙著的笑意不再是恍惚即逝的。
    一刹,美得當真飛雲淩霄。
    轉身離去。
    邁向禮尊等眾離開之處。腳步分明沉重,猶堅定得如同終於找回了失卻的方向。
    見淩霄走來,靜候在不遠處的四位女徒趕緊上前攙扶。
    而隨著淩霄的步子,付雲中往前看去,又是一頓。
    重霄。
    簇擁著諸尊離去的人群裏,重霄回頭看著付雲中,也在微笑。
    他笑也好,不笑也好。看你也好,不看你也好。都是清透純粹,全沒有半分掩飾。
    被這般的人看著,這般的笑對著,心中再有猜度,都好似自作多情。
    可此時的付雲中忽覺得,他並不是在自作多情。
    重霄的笑裏,已明明白白,坦坦蕩蕩得連那一層厚厚的清透純粹都已揭開、丟棄、再不複用。
    對著付雲中的笑與目光裏,是昭告的光芒,和篤信的重量。
    付雲中還是沒看明白。
    重霄已回過頭去。
    付雲中下意識往前探了探身,眼前一黑,膝蓋一軟,差些真的癱倒在地。
    飛聲驚得踏前一步,重山已死死扶住付雲中半跪在地,而蘇夕言對著不遠處拉了小板車趕來的雲墟弟子急急招手呼喊。
    看著這所有,飛聲頓住步子,更加沉默。
    眸底沉靜深邃得似是又看見付雲中站在他麵前,笑得點兒料峭,點兒隱忍,霧蒙蒙的暖。
    晨曦一出,哪怕半城飛雪,都似即將隱沒在如煙如畫的桃紅柳綠中,一夜江南。
    太多思緒,便成茫然。
    原來他隻能看著。也隻需看著。
    半晌,垂眸,苦笑。
    重山,夕言,重明。
    歲月這東西,真是最難抗爭的。
    原來在他與他尚未相遇的時候,他們便已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淩霄,重霄。
    最後才是付雲中。
    而若無付雲中,便不會有他飛聲。
    正想著,忽聽見重山道:“……誒那誰!‘飛’字輩叫什麼載字的……”
    飛聲一愣,抬頭,半抱著付雲中的重山正扭頭一臉不甘願地看著他,繼續道:“你師尊一睜眼,就逼我喊你走近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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