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半城華府半囚籠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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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明白,誰都沒有時間去明白。
等眾人回神,光芒已逝,天地已複。
不但天外而來的無名強光重歸天外,青、紅、藍三道劍光亦逝。
嫋娜纏繞的餘光,閃閃爍爍,漸隱漸遁,絕美如同幻境。
在這時光停留般的幻境中,眾人隻見視線中央,一道人影如偶人仰麵,騰空。
付雲中。
此時的付雲中,眸光開了一線。
僅隻一線。再睜它一分都太累。
已近迷離的眸子略轉,看著騰空當下,離他更近了些的人。
或說借著騰空,終於能越過項背,一睹麵容的人。
一個不論周身生殺予奪,天地變色,都安然圓寂般盤腿而坐,黛衣,黑靴,高冠的人。
是嫋娜餘光太美,還是即將失去意識,或是心中太多執念,付雲中是真的覺得,時光停留一般。
他幾乎能看清歸青俊身上每一寸金線邊繡,和身後每一絲披垂而下,飛揚空中,銀白若雪的發。
刹那之間,付雲中甚至在無比的沉重困倦中不成思緒地想,歸青俊或許隻是以身做餌,實則假寐,待越過他頭頂,便能見著故人睜開雙眼,一如既往地微笑。
十二年前的歸青俊,究竟在想什麼。
十二年後的付雲中,又在想什麼。
十二年前的歸青俊,在笑嗎。
十二年後的付雲中,是真的在笑了。
雖是笑得簡直抬不動一絲嘴角,卻像極當年男人肩負一世,功虧一簣,卻也終得放下的微微喟歎,和滿滿笑意。
太過困頓的眼眸,在即將瞧見男人麵容一刻,釋然而施然,閉上。
閉目一刻,壓在眾人心頭無形無相的沉重感,頓消。
同一刻,追雲劍,脫手。
脫離付雲中指尖刹那,忽有紅芒自終於沉寂的劍身最中心,乍現!
再一聲轟然大響,地動山搖!
隨著恰自朝下的劍身回旋空中的軌跡,彌留回光,一閃即逝的紅芒竟直直斬入幾乎半個砂岩平台,砂岩齊齊切斷,地麵崩斷龜裂,真正的地動山搖!!
而騰於半空的付雲中,卻連彌留回光的意思都沒有,麵色蒼敗,閉目沉睡——即將跌入不斷拉大拉伸的地裂縫隙中去!!
可此時此刻,沒有人有餘力去拉付雲中一把,甚至去喚付雲中一聲。
哪怕喚了,也必然立時被淹沒在人群驚惶自保的驚呼聲中。
方才紅芒一現,不過回光返照,已叫圍在平台邊上的多少人一瞬間斷了手腳,失了耳鼻,甚而不及驚呼一聲,已再沒有驚呼的力氣,和意義。
地動山搖之中,塵土漫天飛揚,地裂卻如被觸動了某個機關,分明該靜止,卻在一頓之後,繼續咯咯嘣嘣,更為肆意地延伸!
被重墨所挾,掠遠數丈的飛聲趁重墨避開腳邊地裂之時,正欲疾奔救人,麵前又是一陣晃動。
平台另一頭,飛宏也欲往前救人,正衝出砂岩後頭,忽見頭頂黑影一晃。
不但黑影一晃,手中更是一輕。
扭頭一看,手中方搶回來沒多久的形意杖,沒了?!
再一抬眼,便被半空中非金非銀,夜色中都簡直神光燦燦的光亮蟄了一下。
可不就是本該在他自己手心的形意杖!
卻被剛晃過頭頂的人影奪了去!
飛宏一愣之下,怒火中燒,開口大罵:“……操你老奶!!都這節骨眼了還搶人、兵、器……”
語聲漸頓。
因為他發現,這個越過頭頂,搶他兵器的男子雖不是雲墟裝束,該是隨隊百姓,使的輕功身法卻是貨真價實的雲墟功夫。
隻比雲墟弟子,乃至眾重字輩使得更虛靈迅捷,還比虛靈迅捷更剛虯有力,移形換影!
可再移形換影,也阻不了蔓延如蛛網的地裂,突地橫在了來人身前!
這地裂已不再溫柔,如受鼓舞,如被催促,伴著歡快般的轟然聲響,延伸擴張,即將布滿整個平台。
來人卻將手中形意杖猛地往身前地麵一撞!
借著撐力,一躍而起!
飛宏這算明白了。來人搶了他的兵器,是為了以此借力,越過地裂,前去救人!
可飛宏嘴角剛彎起的弧度又立時繃住,鬆開,簡直垮下!
因為他看見那人一躍騰空,卻也順勢收回形意杖,更順勢將收回的形意杖雙手各握一端,收腿一抵長棍正中——“哈!!”地一聲喝,竟生生將形意杖折成了兩截!!
飛宏的臉直接黑了。
來人背影看來輕輕鬆鬆,就將飛宏家族重金鍛造,材質極為特殊,既剛亦柔,能拗作半月而不斷的形意杖,斷作了兩截!
還順手就將其中半截往外一甩,帶著另半截繼續騰空飛躍,直要鑽入平台正中,地裂最大之處,亦是付雲中已半身跌入其中之處!
飛宏嘴角都抽了。來人這是嫌長棍太長不方便,拎著半截追打本就傷得夠嗆的付雲中不成?!
飛聲見狀亦是焦急至極,卻是隨著折斷形意杖之人與付雲中先後墜入地裂,突地再一次劇烈地地動山搖!
然後,便靜了。
靜得直似被人合上了機關。
遍布平台,咯咯嘣嘣的細小地裂伸展不了一尺,也靜住了。
飛聲飛宏飛星等人再顧不得,飛身急掠向平台正中。
數人尚未落地,已靜止崩裂,卻也已裂出半丈裂隙的地縫中,忽地探出了一隻手,緊緊扒在懸崖似的地裂邊緣。
緊接著,探出了個腦袋。
再緊接著,是另一個腦袋。
飛宏飛星雖心中有數,畢竟夜色黯淡,尚未辨清誰是誰,已聽見飛聲對著第二個探出的人喊道:“付雲中!”
這麼一喊,焦急短促,憂心忡忡,飛宏飛星再細看,也各自心頭一沉。
此時已被來人半抱著迅速拖出地裂的付雲中,麵色灰敗,唇色發青,緊閉著的眼角略略發黑,已是命懸一線,大危之相!
喊了那一聲,飛聲隨即落地疾奔:“付雲……”
來人手中已無任何兵器,半跪於地,拍了拍懷中付雲中的臉頰,見無反應,正一臉躁鬱,聽見逼近身後的呼喊,更是滿麵不耐,扭頭就來了句:“哎喲嗬?現在的雲墟小輩,連禮數都不學了啊?!”
似責似教的語氣,扭頭時半側著如劍光斜斜襲來的目光,不算威逼,卻也足夠壓迫。
被那眸中光亮蟄了一蟄,飛聲下意識頓住呼喊,略怔,站定在來人身後。
看來人武功路數,救下付雲中的行徑,乃至話中意思,都該是雲墟前輩不假,可雲墟皆有曆年外出雲遊的弟子,短則數年,長則數十年,在外懲奸除惡遇了不測回不來的也不算少見。這人武功不弱,夜色下背光低頭,或許還易了容,飛聲的確算小輩,沒見過許多早年便雲遊在外的師長,一時還真認不出來是哪一位。
聽著來人語氣中的意思,是嫌煩了,飛聲再開口,哪怕道歉,怕也是更糟嫌惡。
而來人理也不理身後飛聲,指尖連出,急點付雲中身上大穴。
瞧得自另一方向而來,看著來人點穴的飛宏與飛星都抽了一口氣。
他們從未見過這麼快的指法,指節如這人的輕功般移形換影,看似點了四五道,實則至少七八道,甚是十數道。
飛宏飛星落地,各自往裂隙之中一瞧,驚得雙目一睜,又是一口涼氣。
他們都看見了,也忽地明白了,來人為何要帶著半根棍子去救付雲中。沒這半根棍子,還救不了付雲中,其餘人,也絕無法從蔓延的地裂中幸免。
被生生拗斷的半截形意杖,竟以兩端直插入地裂而成的兩頭峭壁,聯結一般卡住,阻止縫隙繼續延伸!
也以之支撐,恰好的角度,“撈”住了跌入地裂的付雲中!
——來人的武功,何止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