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半城煙雨半城酥 第五十一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0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不僅是百姓嗚呼哀嚎。
目睹慘狀,尤其是沒見過世麵,第一次親見手起刀落的應考弟子們已亂了陣腳,跟著驚叫,連累挑選而出,沉著冷靜的飛字輩精銳都受了影響,穩不住陣法。
陣前的重字輩雖知身後異動,怎奈沙匪早設機關,趁機又自避險處躍出十餘人來,與重字輩纏鬥一處,無暇分身。
眼見殘殺百姓的沙匪轉而向此處包圍而來,付雲中目視前方,口中已道:“飛鬆,帶著你妹子們先走。”
這句渾然帶著流氓味兒的話一出,飛鬆被噎了一噎,還真無可辯駁。
同受付雲中管教,又比飛鬆年紀小,的確是飛鬆的妹子們。而這一時,也的確,隻能帶著無力自保的姑娘們先走。
因為沙匪,是來殺人的。
他們本可不必殺人,他們要的不過是財。可他們遇上了雲墟人。絕不可能輕易服輸服軟,更不可能眼睜睜瞧著百姓為惡人所殺所擄所劫的雲墟人。
沙匪們或許並不知道這一隊人馬確切的來路,但見到了此時陣仗,對他們來說,唯一的生路,也就是雲墟人的死路。
見著大步逼來,比漢人大、圓,且泛著異色的陰寒眸子,和一柄柄舉過頭頂,折射日光的鋒利兵器,飛鬆嘖了一聲,深深看了付雲中一眼,一手把持一個,帶著鳶兒與黛蘭率先掠遠。
武功不濟者當即了然,隨之而去,剩餘的人各自亮劍,迎擊沙匪。
本是盯上兩個小姑娘,往此處逼來的兩名沙匪,便直直對上了僅剩的付雲中。
還賴在板車上的付雲中隻得苦笑。看起來還真有些病怏怏了。
兩名沙匪中的胖子看來三大五粗圓溜溜的,身手卻異常矯捷,兩條短腿兒忽悠忽悠就奔到了付雲中板車前,抬手亮刀。
付雲中伸手正要拔出綁在車頭的短劍,見狀嚇了一跳,趕緊往後一退。
胖子不但手腳快,眼神也亮,趁著付雲中一退的當口換手拔出車頭短劍,一刀一劍同時揮向付雲中。
“哎呦媽誒~~”付雲中哀嚎一聲又一退,本就半跪半躺的姿勢直接往後一翻,一咕嚕仰麵栽下車去。
胖子隻見眼前一晃,一個人倒了下去,順便將板車帶得側麵一翻,半邊輪子懸空翹起,整個兒擋在了刀劍之前!
胖子愣了一愣,已同時吭吭悶響,刀劍砍入木棱。
再一抬眼,付雲中又咕嚕咕嚕滾了兩滾,滿身沙塵中探手,往身邊駱駝背上大力一抓。
碩大的駱駝都被扯得前踏幾步。
然後付雲中站起,將手中物什一掄,對著胖子嘿嘿一笑。
胖子往付雲中手中長棍一瞧,登時稍退一步。
長棍不算很長,普通棍棒製式,隻是棍身不知何種金鐵煉就,藏在駱駝背上包裹中見不得異樣,抽出來往日頭下一照,非金非銀呼啊地亮眼,簡直神光燦燦。
這麼樣的寶貝,當然不是付雲中的。是正在另一處掄著更為神光燦燦的棒子與沙匪拚命的飛宏的。
飛宏出自大家,錦衣華食,無心功名,又非長子,入雲墟純粹是憧憬仰慕。人之喜好真是最佳師父,飛宏這般大少爺,放下身段放下尊榮,勤儉刻苦,入門沒幾年便得師父們誇獎讚譽,於今也被選為優等飛字輩,參與此次初兵行。
若不是連備用兵器都這般亮閃閃,誰瞧得出這成日憨憨的師兄竟是豪門之後。
付雲中呼嘯生風,直衝向胖子。
踏過沙塵,越過板車,揮舞長棍,往胖子腦門砸去!
胖子身手敏捷,下意識要退,抬步就退了個半丈多!
這突然空出來的半丈黃沙叫付雲中傻了眼,人沒了,棍子卻已經砸了上去,嗤的一聲,直入黃沙深處。
還用力過猛,直入黃沙的棍子脫手,整個人往前一撲,“哎呦喂!”一聲跌了個狗吃屎。
胖子退得有些遠,一看也傻了眼。
簡直以為,這屁股翹天吃了滿口黃沙的傻子該不會是他們混入商隊故意放行的自己人。
付雲中呸了幾口唾沫,回頭一看胖子,也愣一愣。
胖子回神,抬手亮刀。
付雲中趕緊撲向插入黃沙的長棍。
胖子被付雲中搶了先機,還真被付雲中握住了棍子!
死死握住了,付雲中卻拔不出來!
不知是否嵌入沙中石塊,棍子任付雲中怎麼下力氣,被掰得幾乎都要折了,就是卡著出不來!
付雲中一急,腳下黃沙不穩,下力又過猛,整個人壓在棍子上往前栽去!
胖子和一旁趕來的瘦子這回可不等了,往付雲中背後同時一砍!
付雲中正重心不穩,順著棍子一側,鬆手,整個人倒在黃沙之上!
被壓得直直彎了腰的長棍竟是柔韌異常,非但沒斷,還隨著付雲中力道頓鬆同時往回狠狠一彈!
瘦子隻見金光一閃,砰地一聲腦門一冷眼前一黑,等覺出疼痛,人已經仰麵躺在沙土上了。
而胖子也是眼前一花,隻覺一物黑不溜秋翻滾騰躍直逼腦門,反應卻比瘦子快多了,趕緊收勢往回一竄,伸手一接,才覺出一股子腥臊刺鼻撲麵而來,趕緊撇開頭去。
定睛一看,手裏握著一隻陳年布鞋,刷得黛色布麵都褪成青白。連那股子腥臊腳臭都是陳年累月。
胖子又傻眼了,再一看麵前不遠處趴在地上哎呦喊疼的漢子兩腳撲騰,其中一隻腳丫果然光著,立時將臭鞋丟開老遠。
本就不知因風吹日曬還是天生如此而皮膚黝深的臉色隻漲得比那隻舊布鞋更黑、更臭。
付雲中還沒掙紮爬起,隻聽一聲驚呼由遠及近:“……小心!!”
付雲中抬頭,人影已隨著語尾越過頭頂。
再回頭,一身無比熟悉的雲墟城弟子衣衫擋在付雲中身後,年輕而有力的手腕已握住長棍一端。
自然熟悉了。不論誰,有幸往雲墟城裏瞎晃一回,到處可見這“飛”字輩清一色青白相間、簡單而精致的服飾。
隻是一聽這聲小心,一見這隻此刻青筋暴起,緊握長棍的手掌,付雲中還真有些意外了。
年輕人換以雙掌握住長棍,爆喝一聲!
不但將長棍連根拔起,還撬起滿目黃沙,更連前頭堆了貨物的板車也一同掀翻,直往瘦胖兩名沙匪身上砸去!!
沙塵蔽目當下,低罵了聲“死胖子死竿子”的年輕人回過頭來,一把拽起付雲中的胳膊:“愣什麼!快走!”
看著麵前怒目而視,平添威嚴的臉龐,付雲中忍不住笑了。
或許這就是真正年輕的人,和的確不再年輕的人的區別。
年輕人在裝作成熟、持重與威嚴時更顯年輕;不再年輕的人在裝作幼稚、可愛、純潔之時,怕隻會平添他人的恥笑與反感。
就好比這回一同挺進沙漠,不歸付雲中手底下的小崽子們生怕把付雲中喊老了似的,哪怕都喊出了“付叔”,也非要立時改口,往前麵加個“小”字。
眼前人,的確是年輕人。
不過十六七歲。尚未長成,卻早露英挺的麵容。
“飛鬆……”付雲中被飛鬆扯著跑,語聲有些模糊,“你竟然回來了。”
飛鬆回頭“嗯?什麼?”了一句,付雲中便笑而不語了。
付雲中看得見。
方才撲向長棍時的隨意或故意的一瞥,是相當距離之外的飛鬆,已站在了與兩位姑娘有些遠的地方,麵對著重字輩激戰的方向,目光卻靜靜看向這頭。
太遠,瞧不清細處。
隻似在說著,這兒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他本就不屬於這兒。
他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