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行深深院，過盡重重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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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懿懿，蘇懿懿。七歲那年，父親請來的先生對我說我的名字起得好，我一臉疑惑的看著他，他卻依舊笑得溫和：“柔和性氣。雅稱佳名呼懿懿。解舞能謳。絕妙年中有品流。（蘇軾《減字木蘭花》）如此，難道不是好名字嗎？”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是不是好名字我不清楚，那時隻覺得這個字難寫極了，反倒不如我那幾個庶出姐妹：若蘭，若韻和若水來的簡單容易些。若說在這幾個姐妹中，我最喜歡的還是大我兩歲的大姐，因為她的性子最是溫柔，對下人們也都很和善，真真應了父親給她的名字：蘇惠，字若蘭。
    在大姐及岌那年，上門提親的人險些踏壞了蘇府的門坎。當時的我興奮地跑到大姐的閨房，同她講府上發生的事。我講得幾乎手舞足蹈，就連我的貼身丫鬟紅箋和綠闌都忍不住連連提醒我。至始至終，大姐隻是坐著讓青鳶梳頭，靜靜地聽著我的話。過了一會兒，許是講得累了，我坐了下來，接過茗兒遞給我的清茶。
    “大姐，我講了半天，你一點反應都沒有，真讓人失望。”我苦著臉抿了一口茶，遂又抬眸看向她“咦，大姐你不是一向中意信陽毛尖的嗎，怎的今日換了鳳凰單樅？”
    大姐隻是衝我淺淺地一笑，吩咐一旁的香凝從梳妝台上拿出一個精美玲瓏的木匣，匣子裏放置著幾個精巧的陶瓷罐，散發著好聞的香氣。
    “這是什麼東西？好香啊！”我忍不住說道。
    “這是二姨娘家的表哥差人送來的，喚作百濯香。據說用水洗百次，香味也不會消失。我猜著妹妹應該喜歡，所以想送些給妹妹，妹妹隨意拿便是。”我看見大姐的笑容出現在她那比象牙還要白皙的麵頰上，幾縷碎碎的劉海斜在額前，更為她添上一絲別樣的美麗。
    但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大姐的笑容有些別扭。許是因為二姨娘吧。二姨娘是大姐的生母，論出身與容貌並不比我的娘親差多少，我一直想不明白，像這樣的女人怎麼會甘心做姨娘。我正欲說些什麼，卻聽見一道嬌俏的女生。“喲，大姐，二姐在看什麼好東西呢，也留點給妹妹們，讓我們幾個也好開開眼。”這聲音想也知道，定是我那兩個不省事妹妹來了。
    隻見門外走進兩名漂亮的女孩，皆在頭頂上紮了兩個高高的鬟，綴著大大小小的五彩珠子；右前的那一個是若韻，長得嬌麗動人，瓜子臉蛋略帶稚氣，烏黑亮麗的眉高高地挑著，著了一身俏麗的淡粉散花水霧彩蝶百褶裙，裙邊繡著幾隻明媚的花蝶，更添俏皮。腰間綴著幾顆玲瓏飾物，走起路來，發出清脆的聲音，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
    左後的那一個是若水，身形消瘦，神色懦弱。臉頰線條柔順，五官秀美，齊齊的劉海梳在額前。脖間戴著一條黛熏鈺彤鏈，襯得肌膚越發蒼白。著一襲淡綠色長裙，腰間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外罩一件清絲紗衣，用翡翠色絲線在上繡著藤紋。由她的貼身丫鬟紫竹扶著，越發顯得較弱無力，楚楚動人。
    相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大姐的裝扮多些。大姐今日穿了一襲清藍色的長裙、長及曳地。袖間朵朵嬌豔蘭花盛開，腰間玉布鎖腰，扣著幾顆珍珠。一頭青絲用一支海水紋青玉簪挽起，並無其他裝飾，略顯柔美，散發出淡淡的幽香味。肌膚猶如白雪、雙眸似水，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眉若青黛、嘴角淺笑、更顯平易近人。
    若韻坐下後，直接從匣子裏拿起一罐香，湊到鼻下聞了聞。相比之下，若水隻是微微蜷起身子坐在一旁，越發顯得可憐。“喲，好香呢。昨個兒聽說二姨娘家的表哥帶了幾盒百濯香，聽說這香即便用水洗幾百次，這香味也不會消失呢。這樣好的東西，大姐可不能光偏心二姐一人呢。”若韻漂亮的眸子盯著大姐，臉上似笑非笑。
    大姐依舊溫婉地笑著，隻是麵上多出幾分尷尬，“三妹妹，你看，這些百濯香，我已經先送給你二姐姐了，大姐現在總不好再出爾反爾吧。”眼見若韻扭過頭，轉而把目光看向我，我剛忙搶在她啟唇之前開口打圓場，“隻是一些小東西而已，三妹妹和四妹妹若是喜歡，我便讓給你們了。”我盡可能笑得溫和，顯得絲毫不計較的樣子。這倒不是大方，而是我知道她並不怎麼喜歡這種味道極淡的香料，隻不過是想和我搶搶罷了。
    “二姐這是哪裏的話。頭先不知道這東西大姐已經給了你，現下知道了還能讓姐姐割愛嗎。你說是不是，四妹妹？”若水似乎沒想到若韻會提到她，一不小心喝茶嗆了水，遂又連忙點頭。
    我正訕訕的想找些什麼話題，門外進來一個穿著緊身兒玉色紅青駝絨三色緞子短衣，綠綾彈墨袷褲的丫鬟走了進來。我一眼認出那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鬟雪紋。隻見她先對大姐她們行禮，然後衝我微微福身，“二小姐，鋪子裏的瑞二管家有事找小姐，老太太說讓小姐過去一趟。”
    我舒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再留在這裏陪她們了。其實我並不是不喜歡同他人交談，我隻是不喜歡像她們那樣因為一點小事說話便夾槍帶棒。娘親在世時曾對我講，硬刀子不傷人，軟刀子才是最傷人的。很多人敗就敗在了細節上麵，所以就算是在府中，有時候都要耍點小手段，小心計，否則遲早都要吃苦的。
    每當娘親衝我談論這些話題的時候，我總是不以為然的笑笑，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我不管是做事還是做人，都喜歡幹淨利落，一下直達要害。因為在很多時候，小手段再多也是沒有用的，有用的隻有堂堂正正的實力，以力破巧。不算計則以，一旦算計起來，必教那人無法翻身。而這些小事，都不在我的範圍之內。直到後來，我在那個他身上吃了大虧，當我開始學會事事算計的時候，我方才明白娘親那時的話是多麼正確。我起身向大姐與幾位妹妹告辭，吩咐綠闌去把芸香和吟香叫來，轉身隨著雪紋行出了大姐房間。
    世人雲：“東陵商鋪，十中有九，六沈三黃。”這六沈說的就是我娘親的母家，沈家。自從兩年前娘親因故去世，打理鋪子和田莊的事便落在了我的身上。幸而蘇府的管事把母親身邊的大丫頭芸香和吟香指給了我，老太太又肯對我悉心教導，我在剛接手時才不至於手忙腳亂，因生疏而出錯。
    即便到了如今，很多田莊鋪子上的事我也並不都能完全處理好，還需向她們請教才行。我一邊想著一邊向外走去，在經過回廊的時候，我一眼在花園的桃樹下站著一個身穿雪色衣衫的少年，背影長身玉立，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當時的我萬萬沒想到，就是這多看的幾眼，讓我陷入了我一生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