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曉川顧不得吳大媽驚異的目光，抄起手機就開始撥聶喆的電話，聽到耳邊機械的女聲冷冰冰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的是空號。”
 
羅曉川不相信，重撥了一次又一次，耳邊不斷的重複著那句冰冷又機械的聲音，剛才還沸騰的一腔熱血瞬間結冰。
 
羅曉川握著手機，腦子一片空白，隻感到渾身脫力，慢慢的貼著牆蹲到了牆角，不知道在角落裏坐了多久，羅曉川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聶喆在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羅曉川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隨手拍了拍屁股，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他想，自己還真是蠢得無藥可救。
 
羅曉川開始恢複了正常的起居，準時上班，準時下班，就象是從來沒有遇到過曾經住在對門的那個人。
 
過了一個月，對麵一直空置的302終於搬來了新住戶，是普通的三口之家，女兒還在繈褓中。新鄰居和善又熱情，搬來的第一天晚上，就帶著一盤剛炸好的香脆冒油的韭菜盒子敲了羅曉川的門。
 
羅曉川一愣，趕緊帶著笑容道了謝，關上門回自己臥室的床上坐下，想起自己巴望著卻一直沒吃上的聶喆做的韭菜盒子樂了，猴急的直接用手抓起一個還滾燙的韭菜盒子就一口塞到嘴裏，差點沒燙出眼淚來。
 
幾個星期之後羅曉川下班和哥們兒約著去喝酒，喝完了哥幾個站在馬路涯子上邊等出租邊抽煙嘮嗑，羅曉川一晃眼看到停在路邊的熟悉的路虎吉普車，心一陣狂跳。羅曉川強壓住情緒，和哥們兒匆匆的告別，自己閃到了一個拐角處站著，眼睛一瞬不眨的盯著那輛路虎吉普車。
 
羅曉川有點焦躁的邊抽煙邊盯著車那邊的動靜，直到腳邊落了一地煙蒂，才看到有個男人朝路虎走了過去，掏出遙控鑰匙滴的摁了一下，剛要拉開車門，羅曉川健步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徐昊天猛一回頭，看見羅曉川吃驚的張大了嘴，頓了頓朝羅曉川樂了，露出了兩個小虎牙，隨手又關了車門，對羅曉川招呼：“一起喝兩杯？”
 
羅曉川欣然應允，和徐昊天找了個小酒館的包間，叫了箱啤酒，兩人都豪飲，二話不說先走了幾瓶。徐昊天遞了支煙給羅曉川，順手幫羅曉川點上火，羅曉川吸了口煙，有點意外的瞅著對麵正垂頭給自己點煙的徐昊天：“之前看你象是誰欠了你錢一樣老繃著臉，沒想到你這人還挺好相處的。”
 
徐昊天樂了，知道羅曉川這是在翻舊帳：“那時候也不是針對你，工作需要，逮個人靠咱近點都那樣。”給羅曉川的杯子滿上酒：“多擔待啊。”
 
羅曉川心裏一動，徐昊天雖然沒有明說，但現在不用防著自己，多半是任務已經結束。羅曉川一口悶了徐昊天給自己倒的酒：“見人就得防你們不累得慌啊？”
 
徐昊天一頓，慢慢的抖了抖煙灰，雖然還是帶著笑，但語氣卻有說不出的沉重：“累點總比死了好。”頓了頓：“隻要死有所得，我們也不怕死。五年前我們還有正規組織，接了個任務，一個分隊十七個兄弟，隻剩了五個回來，要不是隊長拚了命把我從死人堆裏拖出來，就隻剩四個。事後隊長紅著眼衝去質問上頭給我們明顯繆誤的指令，才知道上麵拿我們做了筆特劃算的交易。”徐昊天冷笑了一聲：“不過是十二條人命，隻算常規傷亡，對他們來說還達不到上報特大事故的規模，是挺劃算的。”
 
羅曉川手腳冰涼，說不出話來，他從來不知道聶喆曾經經曆過這麼慘痛的犧牲和背叛。
 
徐昊天看著羅曉川有點青白的臉色，淡淡了加了句：“那時候我看到隊長讓你走的離他那麼近，簡直和見了鬼一樣，我還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這麼輕信一個人了。”
 
羅曉川心中象是被重重的砸了一拳，胸口發滯，呼吸困難，半天才艱澀的開口：“他人呢？”
徐昊天眼神一暗：“不知道。”看了眼羅曉川，有點含混的說：“你走的那天，隊長就被緊急調離了這個任務，至今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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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羅曉川有了自己的妻。
 
是羅曉川某次下班晚歸等末班車的時候邂逅的姑娘，當時那姑娘上了車才發現忘帶錢包，正尷尬的時候羅曉川順手幫忙丟了零錢。之後在車站又碰到過這姑娘幾次，姑娘鼓足了勇氣主動找羅曉川攀談，一來二去的，才發現姑娘姓王，做幼師的，正是羅媽媽幫羅曉川介紹卻一直沒見過麵的相親對象。
 
兩人又一次在末班車偶遇的時候，小王姑娘坐在羅曉川的身邊，趁著夜色紅著臉把手伸進了羅曉川的大衣口袋裏，緊緊的握住了羅曉川的手。
 
羅曉川略微一怔，看著昏暗燈光下小王姑娘充滿希翼的溫婉清秀的麵龐，感受到手掌裏柔軟溫暖的觸感，想起以前也有人也這麼牽過自己的手，心裏一動，也緊緊的回握了掌心裏的手。
 
羅曉川覺得這是緣分，自己曾經錯過了一次，不想再錯過第二次。
 
羅曉川和小王姑娘的婚禮辦的很低調，雙方都不想靠父母，羅曉川還在供房，沒多少積蓄，小兩口湊了手頭上所有的錢，才勉強夠新房最基本的裝修，很多事兒隻能親力親為，到了終於搬進了簡裝好的301，兩人看著自己親自操辦的小家，心裏說不出的舒坦甜蜜。
 
羅曉川最近一直忙裝修累壞了，痛快的洗了個熱水澡，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往床上走，拉了燈剛要靠在妻子身邊睡覺，突然看到床頭櫃的手機閃了閃，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個短信。羅曉川拿起手機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想著多半是個垃圾短信，點開一看，短信的內容隻有四個字：“再見，曉川。”
 
羅曉川心裏一沉，怔怔的盯著手機屏幕發呆。
 
躺在旁邊的妻子見羅曉川的臉色不對，依偎了上來輕聲問：“誰發的消息？有事兒嗎？”
 
羅曉川笑了笑，摸了摸妻子剛剛吹幹還帶著潮意的頭發：“沒事兒，發錯了。”又看了看那四個字，手指在手機鍵盤上流連婆娑了一陣，終於按了刪除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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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曉川和妻子在301又住了幾年，對門的小張夫婦為了讓閨女上重點小學換了學區房，對麵的302又空置了。
 
羅曉川聽慣了對門每晚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偶爾兩口子的拌嘴聲，對門閨女的歡笑聲和朗朗讀書聲，突然什麼聲音都消失了，羅曉川還真的有點不習慣。
 
這天羅曉川象往常一樣早早的上了床，睡到半夜，突然聽到對麵已經空置很久的302傳來了奇怪的聲響，象是一個玻璃彈球在地上跳動，漸行漸遠的聲音和門前金屬互相碰撞的清脆聲音，隱約還聽到有人嘬起嘴吹口哨的聲音。羅曉川一個激靈從床上彈了起來，幾個大步衝到了門口，剛要開門，定了定神先打開貓眼朝外看了看。
 
外麵一片黑暗寂靜，什麼也沒有。
 
羅曉川在門口呆立了一會，回到床上，看了看妻子恬靜的睡顏，卻再無睡意。他走到了陽台，點起了一支煙，對著沉沉的黑夜輕聲說：“再見，聶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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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三年前的邊境叢林。
 
聶喆滿臉血汙的靠在灌木叢旁，麵目已經辨認不清，隻露出的眼睛還黑亮鮮活，嘴裏叼了根煙，懶洋洋的環顧了一圈對麵荷槍實彈的雇傭兵們，把手裏的手機扔給了一直帶著防備的眼神盯著自己的雇傭兵頭子，笑著說：“信號不好，耽誤了點時間，抱歉啊。”
 
雇傭兵頭子操著一口生硬的普通話問：“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聶喆吸完了最後一口煙，把煙頭彈到一邊，平靜的搖了搖頭：“來吧。”
 
寂靜的叢林裏一聲槍響，驚起一群飛鳥，撲騰著消失在天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