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說謊者的舌
    昏暗從天幕墜落，隱秘於黑暗之扉中的幻獸們騷動不止。
    偶爾，艾伊能感覺到一隻饑腸轆轆的野獸的炙熱視線。
    然而，在撇過一眼少年的側臉之後，那樣的炙熱就消褪殆盡，化為死灰般的塵埃。
    少年甚至不屑看一眼被自己震懾的野獸，他沒興趣享受居高臨下的快感，對於這類生物，或者說是生命的感覺隻有一點。
    厭煩。
    他堅持自己偏執的想法已經有好多年了，生命誕生就是為了死亡，那麼死亡就是生命的唯一意義，因此他覺得很是無趣。
    無趣的結果也體現在與人交流上，當然，這可能與少年本身的唯一懦弱相關。
    腦海中重複過千萬次的記憶，剛剛結識的好友，交換過名字，談論過興趣，甚至能有一絲投機，然而，就在這數秒之後……
    死亡。
    接著大腦中就自然而然地萌發出一種略顯得悲哀的想法，反正都是會死的生命，知道名字又有什麼用呢？
    因此，少年不願意記下名字。不願意記下名字的他，記憶力也因此變得萎縮。
    然後，少年的興趣偏向於對話上，準確的來說，是偏向於用談話判斷一個人的個性上。
    否則，他憑什麼能記住他人？
    現在，他正與目前最感興趣的合作夥伴一起在一群虎視眈眈的幻獸群中穿梭。
    張著血盆大口的樹木，宛如章魚一般的狼，散發著致命氣息的狐狸，相比起以前的幻獸來講，豐富了不少。
    合作夥伴的手被自己拉住，從那道惡魔一般魅惑令人沉淪不想自拔的紅眸中發出了警告：這是我的獵物。
    雖然合作夥伴的臉早已扭曲，宛若被榨幹似的扁縮南瓜般逗人發笑。
    而尹墨本人，瘦弱的小心髒在一抽一抽地循環著全身的血液，每一次循環都似乎耗費了半輩子的壽命。
    尹墨應該能想到，惡魔在萬物中的獨尊地位，也應該能想到百萬年前的惡魔時代，元素等級並不普及，幻獸甚至沒有用等級去標明危險程度。
    驀地，一隻赤著無數顆豆大的眼睛的無名蜘蛛幻獸張開五角形狀的嘴攀附在二人經過的岩石層上，在不到兩米的距離內衝著尹墨發出警告似的啼鳴。
    忘川以高階幻獸居多，小小的一隻身長不過一米，身寬不過半米的蜘蛛卻也有著滅亡五十個滿月巫師的力量。
    他尹墨一個小小的半月巫師，能夠站在它麵前腿不發抖就已充分顯示出勇氣。
    處在幻獸包圍圈中，他也不敢發出什麼聲響，任憑著少年用稍添一分力便可折斷自己手腕的力量束縛著自己的手，根本不敢提出“為什麼知道美狄亞所在”的問題。
    可，就在剛剛沉思時，他感受到一道淩厲地摔碎玻璃般刺耳的目光。
    緋紅的眸在望著他，他轉過來看了尹墨一眼。
    僅僅是一眼，就已經讀出了自己的心悸，紅發少年淡然地在高階幻獸的恫嚇下解釋道：“悖論受傷了，雖然不能算做生命，但她可以用血恢複。”
    “我們正在前往我所能聞到的血腥味最重的地方。”艾伊淡淡地解釋道，那裏甚至還有同類的氣息。
    “惡魔……都是這樣嗜血的嗎？”尹墨下意識地問道，帶有些對這個種族的不理解。
    “不。”艾伊搖搖頭，“喜歡吃肉的惡魔很少的，我隻是因為母親給我的基因太多元化了。”
    “既然你願意開口說話了，就陪我聊聊天吧。”艾伊有些無趣地看著那輪永恒不墜的暗色殘月，看似隨口地說道。
    “以前，沒有合適的紙張用來記錄咒語，記錄咒語的紙張或是其他東西都會因為咒語的力量而銷毀。”
    “所以巫師們便將咒語挖空中心語，記錄下來，令後人如填字遊戲一般去掌握那些強大的力量。”
    “我記憶力不好，隻記得一句，‘人生當忠於，拔出吾劍，誓死效忠’，你覺得原本是什麼？”艾伊露出謎樣的微笑。
    “……人生當忠於自己，拔出吾劍，誓死效忠。”沉吟了一會兒，尹墨答得很自在。
    “看來我們很合拍。”艾伊蠻有興趣地瞅了瞅尹墨，“我和你答得一樣。雖然原話是‘人生當忠於君主，拔出吾劍，誓死效忠’。”
    就在原話的咒語被說出之時，周圍的元素開始騷動起來，慢慢地向紅發少年的手心彙集。
    那是來自遠古的火的咒語。
    濺射的火花，噴濺而出的熱量，仿佛在宣泄沉睡多年亟待釋放出來的熊熊鬥誌。
    “問你那個問題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我隻是想吃這棵樹上的果子。”說著，艾伊指揮著火焰向一旁白色樹皮包裹的衝天大樹而去。
    “啪”“啪”兩聲，落下了兩個燒得透明的喚作“沙漠護衛”的毒果。
    它因汁液能使人體腐爛成沙礫一般而得名，可現在卻被惡魔津津有味地咬著。
    此時，艾伊已經停下了腳步。
    並不是因為享受美食，而是因為那個充斥血腥味的村莊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