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一別悶油瓶消失後，我在那個地方待了三天，直到暴風雪慢慢平息下來了，我才徹底絕望。
    一路無話。
    最後我回到了杭州。我行走在西湖邊上的時候，天上下起了毛毛細雨，我回想之前經曆的一切，想到了每一個人的結局，忽然覺得好累好累。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我回到了自己的鋪子，恍如回到了當年，什麼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
    我原來以為我做完這一切之後，還能剩下一些什麼，沒有想到，竟然什麼都沒有剩下來。
    但是，我意識到自己還不能停，我還必須走下去，因為還有一個十年。
    是我承諾給悶油瓶的十年。
    十年後，我來帶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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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
    這五個字像詛咒一樣纏繞著我，到底是什麼沒有時間了，到底是什麼…
    夜半驚醒，這已經是第七個夜晚，做著同一個噩夢，半夜醒來。
    我習慣性的向身旁的人貼近，感受從他體內傳來的微弱氣息，使我平靜，微涼的月光輕撫那人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頰，反射出晶瑩溫暖的光，右眼瞼下，延伸至下顎的傷口已經愈合，留下一道駭人的痂。
    我伸手來回撫摸，感受手指下凸凸的痕跡，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胸口都一陣鈍擊般的疼痛，總覺得我把什麼忘記了，好像是自己都不願意想起來的事情…
    看著那人沒有呼吸，胸口沒有一絲起伏，脈搏也探不到任何波動，就這麼無聲無息躺在那裏。倘若不是身體縈縈繞繞，微暖的溫度，我真的以為他已經死了。
    找來的醫生都說，他是潛意識裏自己不願醒來，長白山一別，這兩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不願醒來呢！？是他那千辛萬苦，想要找回的過去太難接受，不願麵對？還是這兩年經曆了什麼觸及他內心軟弱，想要逃避的事情？…
    西泠印社這兩年越來越蕭條了。胖子一直呆在巴乃，和他的老丈人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耕耘生活，我也沒有再下過鬥，隻靠著以前三叔手下的夥計倒賣來的明器，賺點生活費。
    王盟被我調教出來了，也能獨自鑒別一些明器。有時候我會把西泠印社交給他，自己獨自去旅行一段時間，去過雲彩家鄉和胖子過了幾天自給自足的生活後，就受不了去了別的地方。
    真不知道胖子這兩年怎麼生活下來的，我本來以為胖子對雲彩，也就三分鍾熱度，新鮮感過了，他還是那個胖子，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已經兩年了，他依舊沉浸在雲彩的死亡裏。
    每一次想到他，我都會想，如果當初雲彩沒有死該有多好，就算她喜歡的是小哥，我想也會被胖子感動的，胖子也不用孤孤單單，守著沒有雲彩的家鄉，不知多久才能從心中的悲傷裏走出來，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雲彩能夠活過來…
    前幾天我給胖子去了電話，說你回來了。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估計明天應該就會過來了。
    還有小花，黑瞎子…
    霍家這兩年，為了誰當家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黑瞎子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年任勞任怨，不求回報的一直陪著小花，管理解家、處理霍家的事情。
    私下裏問過他原因，他隻說是為了贖罪。贖什麼罪他沒有往下說，隻記得他當時的表情很矛盾，無奈、柔軟，還有淡淡的哀傷。
    這幾天霍家的事情就會有結果了，到時候他們也會過來。
    所以小哥你快醒過來吧！告訴我們，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會幫你解決的，醒來吧…醒來吧…快醒來吧…
    東方微微吐白，已經帶著泛黃的陽光投進窗口，又是一個豔陽晴日。
    我聽見樓下開門的聲響，王盟最近來的都特別早，原因是隔壁古董社，請來了一個書法臨摹的姑娘，是他喜歡的類型，所以他賣力的展現勤勞，一麵變著法，讓自己忙不停的模樣，我瞧著覺得好笑，果然青春美好啊。
    握著小哥被窩下的手，緊了緊，我告訴自己如果他醒來了，我再也不讓他一個人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小哥回來我感觸良多，可能習慣安定的生活，不願再有什麼意外波動了吧。
    和王盟一起吃了他買來的早餐，本想再補一個回籠覺的，可是被他提醒胖子十點四十的飛機，我得去接機。
    胖子說他給我帶了很多土特產，我想讓王盟去，可轉念想想，如果不去指不定他以後拿什麼話來膈應我。臨走囑咐王盟，如果小哥醒來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把他留下來，我怕他又二話不說鬧失蹤。
    胡亂準備了一下就出門了，要到冬天了，杭州的天氣開始冷起來，攏了攏衣服，將自己包裹起來。
    今年可能會下雪吧…
    “天真這裏。”
    老遠就瞧見胖子誇張的揮著手臂，身體跟座小山丘一顫一顫的，別提多搞笑，三個月不見，他好像又胖了。
    看著胖子腳下堆放的很充實的五六個蛇皮袋子，有的甚至還往外滲著血跡，腦門上不由冒出一股冷汗。
    聊了近況，把小哥的事一一說了遍，扛著袋子我已經有些氣累。
    回到西泠印社，意外的發現小哥已經醒了，他正和王盟在門口僵峙著。我急忙丟掉袋子，拉過小哥左瞧右瞧：“小哥你醒了？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語氣是我自己從來沒有過的焦急和迫切，他沒有回答我，神情淡淡，和以前一樣的沒有起伏，冷冷淡淡的看著我…
    “小哥，你又失憶了嗎？”我有些無力，這一次他又想要獨自離開吧。
    “我記得。”當我以為聽不到回答的時候，小哥悠悠拋出一句，“隻是忘記了這三個月的事”。
    欸！我和胖子都是一陣驚訝，這一回又是什麼幺蛾子…
    等我平複小哥的事情後，才發現一旁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很奇怪以前看見他，心裏總有些別扭，瘮人。
    可是如今瞧見，竟然覺得熟悉安心，難道時間久了，也就不在意他是不是臆想出來的了？或者潛意識已經接受了？我很不解老癢看見我，眼中的共同的疑惑。
    但還是笑著上前打招呼：“老癢好久不見，你怎麼回來了？”
    隻是一瞬而已，他像以前一樣勾著我的脖子，結結巴巴說道：“我我…我媽想…想要回回來看…看看，我就…就…順便來來…看看看你。”
    “你怎麼又開始結巴了？以前不是好了麼？你媽身體好些了嗎？”我記得老癢就是為了他媽媽，才騙著我和他冒死去找那什麼青銅木，製造的心念。
    “好好…好些了。”老癢撓了撓頭，有些驚訝的樣子，怕是沒想到我會與他這般打趣。然後他臉上浮現以往的憨笑。隨即就著勾我脖子的手，給我一個擁抱說道：“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空閑了來我家吃頓飯吧！我媽老惦記你。”
    我回摟過他，應了下來。
    等送老癢離開，我便回房，將小哥胖子引去臥室，讓王盟好生守著門口。
    “小哥，這三個月到底出了什麼事？你怎麼會一直昏迷不醒？”胖子最先引起了話題，說著說著，直接蹭掉鞋四平八穩躺上了我的床。
    聽著咯吱咯吱的聲響，我真怕下一秒它就受不住光榮就義。不過壞了也好，可以讓胖子幫我換一個新的，最好大一點，這樣我和小哥晚上睡也不用嫌擠。
    再看一眼胖子。
    恩，隔壁客房好像堆滿了雜物，不過收拾一下應該可以住人。總不能讓他在和我們擠擠，怕是那樣估計不是換床那麼簡單了，可能這二樓都要變一樓。
    “天真想什麼呢？！小哥問你是怎麼找到他的。”等我回過神來，發現他們兩個都盯著我看。
    怎麼會跑神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呢？說實話我竟然有些不敢麵對小哥，不知道這種心思是怎樣衍生出來的。
    不好意思的咳了幾聲，將如何遇見小哥的事娓娓道來…
    三個月前去長白山旅遊，就順著長白山林一路向北，走走停停，徒步了三個月。
    後來到了沿海的一個小漁村，正好瞧見一大群人圍著海岸討論什麼，就好奇走過去看見漁民從海裏撈出來一個人，藍色連帽衫有些眼熟，走進一看，發現是小哥，就托著村民一道將他送到了醫院…
    胖子聽後說了一句：這就是該死的猿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