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曦怒叱一聲，眼中驀然殺意大現，回身小劍一揚，偷襲她那人立刻慘呼著退開，雙目已經變成兩個血洞。原來她心中恨極，竟不殺他而是刺瞎了他。
    她一把將蘇暖陽推開，小劍連刺，疾若閃電，一片慘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一股濃重的血腥氣，立刻彌散開來。
    小劍所經之處，對方不是斷手便是斷腳，或者刺目或者削鼻，更有甚者，被她攔腰斬成兩段，跌在地上不能死透，隻能淒慘哀號，實在令人慘不忍睹。
    這一招實在狠辣至極，目的就是要震攝人心，破其鬥誌。上戰場，自然是要拋開生死，奮勇向前之時，心中全憑一口氣在。死亡本是一瞬，但如若眼見下場卻是如此慘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任誰都難免怯意萌生。果然，一眾官兵，頓時盡皆驚住。
    乘此時機，寒曦回身一看，隻見蘇暖陽也正呆呆地看著她。敵人眼中是流露著驚懼，蘇暖陽眼中卻有了一種悲哀憐憫之色。
    他在為誰悲哀？又是在為誰憐憫？
    這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惱恨萬分，衝著他嘶聲喝道：“還不走！愣著幹什麼！”
    隨即霍然回首，冷然環視四周，目光所及之處，見者無不驚恐退後。她臉上、身上盡是淋漓的鮮血，宛如地獄修羅，小劍斜斜下指，臂上鮮血緩緩流下，蜿蜒過寒亮如雪的劍身，一滴，一滴，滾落泥土。
    夜色已濃，恰如血腥。
    遠處的廝殺聲隱隱傳來，這裏卻突然一片死寂，隻有地上重傷未死之人，還在呻吟悲鳴，一聲聲劃破了凝重的黑暗。
    敵人們驚恐著，觀望著，猶豫著，彼此相視，都想從同伴身上獲得勇氣，卻隻能在彼此眼中看到更多的恐懼。
    寒曦冷冷地笑了：“繼續啊！怎麼不打了？”說著上前一步，官兵們立刻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火光明暗搖曳之下，她像一尊冷酷而無情的冰雕，仿佛不能被任何事物所融化。
    正在僵持之中，忽聽一聲大喝：“蘇兄弟快走！”原來是穆潛龍趕過來了。
    這時候，飛龍幫眾已經全部撤走，隻有蘇暖陽與寒曦落在最後。他倆是為飛龍幫眾而陷入包圍，穆潛龍自然回身救援。
    又是一聲呼喝：“我來也！”來人卻是南宮傲。
    他生性驕傲，向來不願欠人恩情，將宋玉喬送至安全之所，立刻又急急趕來接應。
    這兩人一來，頓時又是一通打殺。官兵早被寒曦嚇破了膽，過不了三兩招，不是身死就是逃竄，幾下便潰不成軍。
    寒曦巋然不動地擋著上山的道路，卻沒有人再敢與她動手。身後似乎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她緩緩地回過身去。
    蘇暖陽仍然立在原地，身上幾道紅色分外奪目，他卻一副混然不覺的模樣，隻顧怔怔地盯著她，臉上神色複雜，說不清是什麼表情。
    “你想說什麼？”寒曦冷冷地問。
    蘇暖陽黯然垂下頭。
    她撩起衣擺，緩緩拭去劍上血漬，“嗆”的一聲，收劍入鞘，舉步往回走。他一直默然不動，直到她與他要擦肩而過，突然伸手拉住她衣袖。
    “以後，不要再這樣殺人。”他沒有抬頭，輕輕地道。
    她臉如凝霜，抬了抬下巴，心中莫名地恨意洶湧：“我不這樣殺人，怎麼救你？”
    “我寧可不要你救。”
    她冷笑：“怎麼？蘇公子生性不愛見血，所以寧可舍身飼虎？可惜，我卻與你相反。我是一個殺手，為了活下去，不介意與血為伴！”
    他驀然轉頭看她，漂亮的丹鳳眼中再次流露出悲哀憐憫的神色：“不要再這樣殺人，我求你！”
    她看他一眼，厭惡地偏開頭：“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我沒你那麼偉大高尚！”說著，一抽衣袖，就要甩開他的手。
    沒想到，蘇暖陽不但沒有鬆開，反而抓得更緊：“寒曦，我是為你難過！”
    她心中一震，卻沒有轉頭：“笑話！收起你的難過，我是勝者！”
    “不，你不是勝者！你隻是一個厭倦血腥，卻又不得不與血腥為伴的可憐人……”他語氣殷殷，難掩心痛。
    心痛！——竟是為她！
    她咬緊牙，極力控製著身子的微微發顫。
    “沒有人喜歡被殺，也沒有人喜歡殺人。”他溫柔清雋的聲音像夜色裏徐徐綻開的花朵，不見顏色卻芬芳浮動，一字一句都真誠到令人想要流淚，“寒曦，我知道你心裏並不好受……”
    “住口！”寒曦驟然冷喝，劍光一閃，衣袖“唰”的一聲被割斷，身形一動，人已奔遠。
    蘇暖陽抓著那片衣袖，怔怔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料峭的夜風裏，似乎悄悄遺落了一滴苦澀的淚珠。
    **
    飛龍幫已全體退守至盤龍道以上地段。從這裏開始，上山隻有這一條小道，且地形陡峭，蜿蜒曲折，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津縣官兵不是第一次來，自然也知道其中厲害，因此駐紮在盤龍道以下，雙方暫時休戰。
    蘇暖陽與南宮傲隨穆潛龍重回山頂總寨去，路上所見之幫眾無不傷累交加。一路行來一路安撫，回到總寨已是月上中天。
    幫中弟子傷勢較重者都已送回山頂，寨中婦孺人人出來幫忙。凡是有戰鬥力的，不分性別年齡，皆自發加入守衛巡邏。看來每個人都已明白，這一次的圍剿，關係到整個飛龍幫的生死存亡。
    回到寨裏，雖然氣氛有些凝重，但幫中各事務卻仍然井然有序地進行。幫眾也大多鎮定如常，可見對穆潛龍這位幫主的能力還是十分信任。
    “主子！”蘇暖陽一進寨門，小安子就奔了過來，想要去拉他手，看到他身上的傷痕，卻大叫一聲。
    他的傷已經簡單包紮過，但因為傷了幾處，所以顯得分外紮眼。
    “主子，你怎麼弄成這樣？”小安子的淚水在眼裏滾來滾去。他的這位主子，身嬌體貴，隻因素來體弱，一向是被人捧在手心裏的，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皮肉之苦？他自幼隨侍蘇暖陽身旁，雖然平時與他嘴上鬥得厲害，實際上感情卻勝過手足，這時見了，哪能不心痛？
    蘇暖陽深知他心思，淺淺一笑，摸了摸他頭頂：“受了點小傷，沒事。”
    “什麼小傷！什麼沒事！你看這手臂，這肩膀！”小安子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淚，吸著鼻子道，“若是回去讓他們知道，還不剝了我的皮嗎？主子，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自己多小心著點不行嗎？”
    “嗯，我知道了。下次一定小心，行了嗎？”蘇暖陽一反常態地沒有與他抬杠。
    旁邊的穆潛龍很有些過意不去，忙道：“蘇兄弟，請先進屋裏去歇息吧！”又向一邊的下屬吩咐，“快去拿上好的金創藥來。”
    蘇暖陽略點了點頭：“有勞穆兄！”
    “哪裏的話！”穆潛龍真誠地道，“若不是蘇兄弟仗義出手，這一番，隻怕傷亡更甚。”
    蘇暖陽卻不答話，神情似有些心不在焉。
    穆潛龍隻當他是為了被困的原因，又道：“蘇兄弟不必煩惱，待局勢暫緩，我自有方法送你下山。”
    蘇暖陽搖了搖頭，似乎想要說什麼，卻隻是輕歎一聲，麵色悶悶不樂。
    穆潛龍又轉首向南宮傲道：“南宮公子，宋姑娘隻是久戰脫力，並無大礙，已經安置在客房歇息了。您……”
    他遲疑了一下，不知怎麼說下去。蘇暖陽是擺明立場要留下助他，這位喜怒不定的流風閣主，倒教他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南宮傲神色冷淡：“這次被困，純屬意外。你們不用管我，等她恢複些，我們自然會想法子下山。”
    原來，他們之前追著宋玉喬下山去，雖然飛龍幫眾早得了命令，未加阻攔，卻還是遲了一步。飛龍山早被官兵包圍得水泄不通，要下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那時第一輪攻山已經開始，官兵不由分說就是一通打殺。南宮等就算再武功高強，畢竟人少欺不過人多，最後還是沒能突圍。
    穆潛龍原本也沒指望他幫忙，隻求他不與飛龍幫做對已是萬幸。得了他這話，正是求之不得。雖然一直不見他兩名隨從，這時也不便再詳問了。拱了拱手道：“無論如何，公子此番被困也是因我飛龍幫而起。既然公子大人有大量，穆某也不再惺惺作態。此刻既暫時脫不了身，不妨且先一同入內歇息吧！”
    南宮傲哼了一聲，也不答話，自行入內去。
    蘇暖陽正要隨著穆潛龍一齊進去，小安子往他身後張望了一下，輕輕拉了拉他衣袖，不解地問：“主子，寒曦姑娘呢？”
    “什麼？”蘇暖陽腳下一頓，突然神色大變，“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