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愛,這場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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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徐墨看了看表,從下飛機就過來了,生怕錯過她,沒想到到了教堂竟然還等了一個多小時。
電話進來,徐墨挑了挑眉,輕歎,顯然他並不想接這個電話。
“喂?”徐墨關了車裏的音樂,接了電話。
“墨哥,到了嗎?我們都等著你呢!對了,猴子還想問你見到冉姐了嗎?”嚴清的電話那頭伴著有些聒噪的聲音傳來。
“太吵了聽不清,你們先吃吧,我知道地址。”徐墨望著不遠處那人的身影,隨便應付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徐墨心有些忐忑,慢慢走過去,仿佛走了一條時光隧道,看著她和身邊的人說笑,總覺得這畫麵似那年他接她放學。
“小冉。”那條長長的時光的此岸和彼岸隔著隔了8年,這8年,早已足以讓一切麵目全非了。但是,他知道,是她,他的女孩。
周小冉聽著有些熟悉的聲音,塵封已久的往事被撕開封條,緊緊拉著身邊的地球,轉過身,換上了笑顏,對上那有些陌生的麵孔,“徐墨,是你?”
“恩,是我,這是你……”徐墨這時才意識到周曉冉身邊還有一個小男孩,胖乎乎的有些可愛。
“哦,這是地球。”周小冉蹲下身,整了整地球的帽子,“地球,叫人!”
“叔叔好。”地球聽話地跟徐墨打過招呼後,就撅著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徐墨,這孩子想回家了,我們以後聯係,再見!”周小冉一臉抱歉和無奈,被地球拉著走。
“小冉,我……”有些話如鯁在喉,徐墨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這種手足無措這種感覺,是的,她不想見他。
周小冉低著頭,皺了皺眉,“我把地球送到車上,讓司機送他回家。”
徐墨不再說什麼,點頭看著周小冉走遠,有一瞬竟然害怕她再次走出他的視線。沒過多久,周小冉走到他身邊,見他抽著煙撇了撇嘴,“別抽了,我會難受。”
徐墨扔了煙,牽著她的手走到自己的車前,像個拿了滿分回家討要糖果的孩子“小冉,我買了你最愛的車。”可是當他看著她,看著她低著頭不說話,心裏一直發疼。他不知道是什麼,故事情節與他想得發生了偏差。
去酒店的路上,周小冉還是忍不住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是猴子,他來這三年多了,前段時間說見到你了,我就回來了。”徐墨一邊解釋著,一邊看著導航。最後一個十字路口,紅燈,他還是開口問了,“小冉,這些年,你過得好嗎?那孩子……”
“地球挺好的,小時候有自閉症,我就會帶著地球去教堂,他真的是一個小天使……徐墨,他不是你的孩子,是我的——弟弟。”周小冉說著,突然有些煩,想抽煙。
“小冉,我們結婚吧,我回來了,沒有人能拆散我們了。”徐墨說著動情,聽起來像誓言。
“徐墨,這麼久沒見就別跟我開玩笑了。”周小冉笑著,下了車,看到了飯店門口等著的猴子,走了過去。徐墨看著手中的車鑰匙,諷刺的笑了笑,這冬天的太陽也真毒。
“冉姐!”猴子見到周小冉,眼神間有些閃躲,卻還是笑著打招呼,“快走吧,墨哥一下飛機就說要去接你呢!”
周小冉和徐墨都知道猴子在閃躲什麼,默契一般笑著走進了飯店。
被徐墨帶進包間,周小冉還是有些抵觸,徐墨見她的樣子,拉著她的手,介紹著說:“這是猴子跟你們說的冉姐。”
一句句冉姐,周小冉點著頭應著,那些陌生的麵孔讓她心踏實下來,徐墨又給她介紹了遲到剛進門的朋友賀夕,讓她轉過身看了賀夕一眼,心漏了一拍,佯裝著陌生,叫了一聲哥。飯後,賀夕才和徐墨說,他早已安排眾人去長白山滑雪,徐墨看著身邊的周小冉,問她,周小冉搖了搖頭,徐墨便默契地說:“家裏有小朋友需要照顧,下次吧,等下次回國我們再聚。”
賀夕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帶著一群人離開了。
“小冉,去個地方吧,我想跟你說說話。”徐墨扳著周小冉低著的頭,看著她哭,他心裏也難受。
2
徐墨帶著周小冉去了他的公寓。
“我去給你煮咖啡,你隨便看看。”徐墨脫下外套,便走開了。他知道,他需要給她時間,讓她隨便看看。
周小冉捂住嘴,不想讓自己聽見她的哭聲,公寓裏每一個角落放著的照片,那樣熟悉,沒有她,卻都是她生存過的地方。
“怎麼坐在地上了?小冉,別哭了。”徐墨在他的臥室找到哭坐地上的小冉,有些後悔,順著她的目光,是那副畫。那副畫上的血跡,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見證。那年他11歲,她9歲,她對天起誓,做他永遠的教徒,生死相依。
將周小冉抱出臥室,遞給她暖茶,“別著涼了,還是喝熱茶吧!”
滴答滴答,未幾,周小冉平緩了情緒,擦了擦眼淚,笑著喝了口茶,“讓你見笑了,本來以為都忘了的,卻沒想到還是那麼沒骨氣。”
周小冉說得雲淡風輕,徐墨有些不知所措,“小冉,你這些年怎麼過來的?你跟我說說,行嗎?”
“既然你想聽,我就跟你說說,但是你可不許哭啊?”周小冉笑著,像是在哄個小孩,“那年出了那件事之後,我怎麼也找不到你,警察找我問過話,我就說我和男朋友在一起,是勸我們吵架的鄰居給我作證,其他的什麼也沒說。那個案子是查不出來的,死了的女孩的父母絕望了,找到了我,說我是害死那個女孩的凶手,撞死了我父親,我母親也瘋了。後來母親生下地球沒多久就走了,我帶著地球來了這邊直到現在。”周小冉放下杯子,看著徐墨。
“小冉,那年出了那件事,我父母連夜讓我去了英國,我那時沒辦法聯係到你。到了英國我就被外公軟禁了近半年,等再回來找你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徐墨拉著她的手,抱著她,想她相信他。
“徐墨,你知道我媽媽怎麼瘋的嗎?是她看到我們租的那套公寓,她嚇傻了,像個孩子似的哭著對我說,你就鬼啊。是啊,我就是她嘴裏說的鬼,可是沒辦法,誰讓我那麼愛你,誰讓我愛上一個撒旦。可是徐墨,我那時真沒恨你,夫妻還大難臨頭各自飛呢。後來我最初帶著地球那幾年,我才明白過來,其實這世界上哪有什麼撒旦天使救世主,隻不過是為了自己找個借口罷了,想想那時我們多愚蠢。”周小冉冷笑著,皺著眉,想起了那套公寓的一切,到處都是他們的照片,抽煙喝酒吸毒尋歡,千姿百態,。
“那你怎麼還帶地球去教堂做禮拜?小冉,我們不愚蠢,隻是那時我們太小,還不足以承擔那些。”徐墨環抱著周小冉,讓她靠在他的胸口。
周小冉並未起身,倒是安靜躺在他胸口,任他玩著頭發,“徐墨,我沒有信仰,我隻是多年前愛過你而已。想想那些人還不是出國的出國,能躲過就躲,包括你。徐墨,沒有人比他自己更重要。你問問自己,你信什麼?”
徐墨緊緊皺著,回想,是的,他沒有信仰,他說的那些隻是為了讓她愛他,死心塌地,可是當他再也找不到她的時候,他差一點瘋了。
“小冉,回來吧,我們和地球一起生活。”徐墨像個孩子,喃喃地說。
“徐墨,你那麼聰明的人,怎麼不問我帶著地球過著怎樣的生活?”周小冉冰冷的聲音像是一把匕首刺進徐墨的胸口,令他動彈不得。
“好,小冉,那些年,你和地球是怎麼過來的?”
“徐墨,其實我比任何人更厭惡那個城市。母親走了,家裏沒什麼錢,我把房子賣了,帶著氣球來了這邊,那時我也是個16歲的小姑娘,除了出去賣還能做什麼。好在金主對我還不錯,這些年對我和地球都還好。”
“小冉,我不在乎。”徐墨拉著周小冉,緊緊擁著她,這一次,周小冉卻推開了他。
“可是徐墨,我在乎,我怕得罪你的母親,畢竟,我的金主還是她介紹的。”周小冉手握著拳,徐墨向前緊緊抱住她,才發現她全身在發抖。
“小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徐墨哭著,眼淚滴在周小冉肩上,隻是這冬天,有些冷。
3
閉上眼,徐墨想起了很多。
那年出事之前,猴子問他周末是讓冉姐還是沁姐陪他們出去玩。他想了想,笑著說,小冉想去看電影。猴子有些優雅,還是對他說,墨哥,冉姐是挺好的姑娘,你要是不喜歡沁姐就跟她散吧!他點點頭,若有所思之後卻隻是囑咐一句別玩過了,然後就去接周小冉了。
出事那天,他和小冉在那天租的房子裏看電影,猴子被臨時抓去補課,那個圈子的人,隻有他們三個人不知如何出事,而知道的那些人卻沉默。沁姐,就是陶沁,出事的那個女孩,他腳踏兩隻船的另一條船,就這樣消失了。
去英國的飛機上,他還夢到小冉哭著找他,找了好久。半年的思念足以讓他下了飛機飛奔到她家,聽鄰居說,小冉啊,搬走了。他那時才明白,物是人非不可憐,可憐的是,物非人非尋不到事事,仿佛她沒有存在過一般。
這些年,他總是會回到那個城市,多希望遇到她,甚至想過無數次與她見麵的場景,在鏡子前練習了無數次如何sayhi。
三年前,他在北京遇到了猴子。猴子醉酒之後,拉著他哭著對他說,墨哥,警察叫我去見沁姐的屍體,我就後悔那天沒去,我愛她,寧願替她死,墨哥,我那時特別恨你,誰都知道你愛冉姐,可是要不是你三心二意,沁姐也不會認識那個圈子,更不會出事,後來我做了件讓我都後悔的事,冉姐家被整的最慘的時候,對不起,墨哥,我找人打了冉姐,可是我沒想到冉姐流產了。
他呢,聽猴子說完,怔住了,極怒之下將猴子踹出兩三米遠,他轉身離開,沒有絲毫猶豫,因為他怕他會殺了猴子。那時他才真正意識到,原來,他就是她的信仰,無關任何。
多年的尋找早已耗空了他的期望,沒想到猴子的電話再次打來。那晚他加班回家後聽到猴子的留言,說,墨哥,冉姐在北京,我那天見過她了,她說如果找她,周日去教堂就會找到她。
他還記得他聽完留言後,他大笑又大哭,不顧已是深夜給他的母親打了電話,說,媽,我找到小冉了,我終於找到小冉了。因為太激動了,所以他忽略了他母親的歎息。
電話進來了,打斷了他的回憶,是他母親的電話。
“媽?”
“小墨,你在那邊還好嗎?什麼時候回來?”
“媽,小冉這麼多年多虧了你照顧,以後就不勞你費心了。”
“小墨,徐家容不下她。”
電話被他掛斷,如往事被時間這把刀切割得幹脆利落。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他冷笑,原來是這樣,我們苦苦掙紮多年,每一個夜晚都如在與自己做困獸之鬥,走到結局才發現,我們每走的一步都早已設下了伏筆,成了他人的棋子。
4
去機場的路上,賀夕解釋說急事需要他回公司處理,對助理交代了幾句後便開車往回返。
趁著紅燈,打電話給家裏,是地球接的電話,傻傻的笑著問他,爸爸,你和媽媽怎麼還不回家?我在等你們回來吃飯。
賀夕淺笑,說,媽媽給地球買小龍蝦了,我們一會兒就回去。
掛了地球的電話,就打給了周小冉。
“在哪裏?我去接你。”
“在給地球買小龍蝦,人有些多。”
“等我。”
賀夕掛了電話,認真開著車,沒幾分鍾就到了地方,找了車位停下。
揉了揉眼睛,突然想起今天徐墨與周小冉出現在一起的樣子,他甚至不敢想象,年少的他們站在一起是多麼般配。
第一次見她是什麼時候?是那年暑假,他本來是飛過去找徐墨玩,沒想到徐墨竟然在幾天前去了英國,在他百無聊賴準備回北京的前一晚無心救了在馬路上昏迷不醒的她,沒想到的是在醫院他沒有等來她的家人,而是等到了徐墨的母親。他就在病房外麵,偷聽著徐墨的母親說,徐墨已經去了英國不再回來,那個孩子本來就不該有,你若真的愛他,在警察麵前,不該說的別說。
剩下的話,他並沒有繼續聽下去,他走了,回了北京,因為那天他覺得那個城市有些肮髒。沒過多久,他也不知為何又來到那個城市,找到了她,見到她時,她竟然笑笑,有些害羞,說:“上次是你救了我,我還沒來得及謝你就找不到你了。”
“沒關係,我隻是……”他想說什麼,看著她笑,有些入迷了。
最難忘記的是那天,他陪著她去看她的母親,沒想到她母親見到他時失控拿著水果刀,她推開他擋住了那一刀,而她的母親隨後自殺了,太混亂的一天,他甚至還沒有任何反應,他的懷裏就出現了血流不止的她,拉著他的手,叫他,默默,默默……
她醒來後,說著抱歉,猜大概是她的母親以為他是徐默。兩天後,她不顧醫生反對出了院,去安葬了她的母親。
回他北京的前一晚,那天她問他,是不是喜歡她,他點了點頭,她脫了他的衣服,爬上了他的床,事後對他說,我不知道你和徐家的關係,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墨的母親讓你這麼做,但是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我不會和徐墨再在一起的,你讓她放心好了。
她走了,他找不到她,機場接到徐墨的母親的電話,他說,阿姨,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掛了電話,聽著機場的廣播,扔了那一張多餘的機票,笑著,這一次,他是覺得不是這個城市肮髒,也剛剛懂得,肮髒的不是這個城市,是他。
再遇見她,是半年多以後,他去蘇州旅遊,碰到了在街角的她。她拎著一袋子水果,笑著跟身邊朋友笑著走過來。
“小冉。”他的聲音輕飄,生怕把她嚇跑了。
她停下腳步,望著他,沒有任何征兆,突然間就哭出來了,他走上前,拉著她的手,給她擦著眼淚,自然地摸著她隆起的肚子,“小冉,兒子乖不乖?”
嗡嗡嗡……
賀夕回過神來,看了看時間,沒幾分鍾竟然想起這麼多事情,真是老了。
接過電話,傳來助理的聲音,說他的朋友在那邊已經安排妥當了,賀夕嗯了幾聲,看著不遠處走過來的周小冉,歎了口氣,說,我們斷了吧,從那邊回來就直接去財務部領半年的工資,就這樣吧。未等那邊的聲音傳來,賀夕早已切了電話關了機。
回家的路上,賀夕若有所思,問,“小冉,你還記得兒子為什麼叫地球嗎?”
周小冉笑著將買的小龍蝦放到一邊,然後透過後視鏡馬虎得紮著辮子,“因為你第一次見兒子時,穿著超人的襯衫啊!”
賀夕大笑著,原來這麼簡單的幸福,他忘了太久了,“小冉,我們生個女兒吧……”
賀夕抓住她的手,有些疼,周小冉一愣,眼中的喜悅一閃而過,“我不會再見徐墨,你放心好了,再說了,你妻子也不會……”
5
在公證處簽下那些股權、房產轉讓文件後,徐墨便匆匆離開北京回了溫哥華。
在北京那幾天,甚至在回溫哥華的飛機上他都不敢去想想,他和他的母親有一天像現在這樣,質問與控訴著,最後,他無力的垂下頭,“媽,這8年,你們都在向前看,往前走,就隻有我站在原地還愛著,我想了她8年,念了她8年,多少個深夜,我想她想得都恨不得殺了自己,我就想啊,要是找到她,我就和她結婚,生個女兒,把我能給她的全部都給她,好好愛她。媽,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她就這麼走了。”
徐墨哭了,哽咽著,嘶啞著說出那句,不甘心。
“徐墨,媽,對不起你。”
徐墨苦笑,那一句對不起終止了對話,那是他的母親,他沒辦法,對不起,就讓八年的等待成了笑話,不甘心啊。
一周後,徐墨到北京綁架了地球要挾周小冉與之見麵。兩天後,從英國飛回來的賀夕在醫院見到了周小冉的屍體和熟睡的地球。
半年後,精神病院,賀夕見到了徐墨。精神失常的徐墨在房間安靜在本子上寫著,喃喃著周小冉的名字。
看著徐墨,徐墨的母親歎氣,送賀夕去機場的路上,將四、五本日記本給賀夕,說:“徐墨每天醒來都在給那女孩寫信,有時不寫了,就拉著我反複說,那女孩是他的天使,是他的一切,就好像她會回來。”
徐墨的母親再也說不下去,哭出了聲音,賀夕遞過紙巾,拉著她的手安慰她,“阿姨,別想那麼多了。”再多的安慰話他無法說出口,隻因他也不是局外者。
“小夕啊,你把這些日記本燒給那女孩吧,也替我說句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徐墨竟然……”
“好。”
下了飛機,賀夕將自己關在書房裏直到深夜才出來。他在夢中夢到了多年前的一個場景,周小冉爬上他的床那晚,他問她恨嗎?她笑靨如花,搖著頭,“賀夕,你知道信仰嗎?摧毀一個人容易,但是摧毀一個人的信仰,就等同於殺了他。”
醒來去書房,再次翻看那本泛黃的日記本,第一頁寫著“死即是克製——To我的女孩”,波濤洶湧,想起小冉背後的刺青——生即是放縱。
他淺笑出眼淚,當他在蘇州見到她時,他真的以為這個小女人是他的了。徐墨,原來我們都是她的信徒,現在的我們,跪拜在她的腳下,這樣虔誠而無望的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