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空氣凝固了似的，陰沉抑鬱，讓人喘不過氣。
    尉遲恭靜靜地躺在床上，仿佛睡去了一般，但是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個睡去的人再也不會醒來了。
    老神醫的藥用了，醫生們也想盡了各種辦法，但不幸的是，誰也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南宮玉麵無表情地看著醫生撤去了插在尉遲恭身上的最後一根導管，一言不發地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輕地撫摸起尉遲恭那早已冰涼卻不失柔軟的臉。
    卓越靠著牆，咬著嘴唇，死死地盯著尉遲恭的方向，眼光變換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清苑站在卓越旁邊，也盯著尉遲恭的位置，隻不過目光呆呆的，木偶一樣。
    忽然，南宮玉從床邊站起來，開始給尉遲恭穿衣服，動作小心謹慎，似乎是怕把他驚醒。
    穿好了衣服，戴上了帽子和手套，南宮玉又脫下自己的大衣蓋到他身上，抱起他，輕聲說道：
    “磚頭，我們回家。”
    卓越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而是扯上林清苑，跟著南宮玉一起往外走。
    林清苑被他一扯，踉蹌了幾步，才從震驚裏回過神來，醫生的斷言不停地在他腦海裏回蕩，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傷心得像是個被人拋棄的孩子。
    卓越趕緊擦掉臉上的淚，蹲下身去安慰林清苑，但是安慰著安慰著，他自己也忍不住痛哭起來，等兩人好不容易恢複一點理智，再去找南宮玉的時候，南宮玉已經走遠了，隻在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
    雪越下越大，像送葬的隊伍撒下大把的靈錢，飄飄搖搖地跳著別離的舞蹈，南宮玉茫然地望著漫天的大雪，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寒風一陣緊似一陣，南宮玉抱著尉遲恭，時不時地給他緊一緊身上的衣服，拂一拂飄到他臉上的雪花，他多麼希望回家的路再長些，最好，這條路沒有盡頭。
    徒步回到修心館，南宮玉抱著尉遲恭來到二樓的臥室，給他換了睡衣，蓋了兩層厚厚的棉被，戴上兔耳朵睡帽，開了空調。
    屋裏彌漫起一種淡淡的香味，尉遲恭的臉色漸漸由慘白變成了淤青，身體越來越僵硬，冰冷。
    南宮玉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又高，最後調到最高值，才勉強止住尉遲恭體溫的下降。
    他握著尉遲恭的手，撫摸著他的小臉，平靜地想，磚頭真的很怕冷啊，他的手好涼，該給他買個暖手的小手爐了，嶺南的冬天，貌似會很冷呢。
    給尉遲恭掖了掖被角，南宮玉揣上錢包出了門，臨走前，生怕尉遲恭醒來找不到他到處亂跑，被大雪凍著，非常謹慎地鎖好了臥室的門窗。
    卓越和林清苑找過來的時候，南宮玉還沒有回來，偌大的修心館裏冷冷清清的，讓人忍不住又一次悲從中來。
    “南宮玉……”南宮玉一出現在門口，卓越和林清苑不約而同地朝他望了過去，他們本來打算再看看尉遲恭呢，卻不料臥室鎖了門了。
    “磚頭在睡覺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來，你們自便吧。”南宮玉平靜地看了看兩人，拎著一大袋東西上了樓。
    卓越和林清苑詫異地對視了一眼，心裏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個荒謬的想法：難道小尉還活著？！
    兩人深吸一口氣，緊跟著南宮玉上了樓，但是看到尉遲恭青紫的臉色和僵硬的身體，卓越和林清苑忍不住又失望地流下了淚。
    “卓越，你們怎麼了？”南宮玉看著卓越和林清苑臉上閃閃的淚光，奇怪地問。
    “小尉他……”林清苑嗚嗚咽咽地說不出話來。
    “磚頭睡了，你們如果有事，改天再來找他吧，我去做飯了。”南宮玉把小手爐和熱水袋充好了電，放到尉遲恭的被子裏，吻了吻他的小臉，對卓越和林清苑淡淡地說。
    卓越和林清苑在原地站著沒動，南宮玉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去了廚房。
    不多久，一陣香氣傳來，南宮玉端著一個精致的托盤上來了。
    托盤裏放著一碗小米粥，兩個小圓餅還有一葷一素兩小碟菜。
    南宮玉把尉遲恭扶起來，半靠在牆上，把被子往他身邊堆了堆，給他係上圍脖，然後端起小米粥，舀了一勺，仔細吹了吹，感覺不燙了，這才送到尉遲恭的嘴邊。
    “磚頭，來，張嘴吃飯，吃了飯才能長高啊。”
    尉遲恭沒有張嘴，小米粥沿著他的下巴流了下來，滴到了胸前的圍脖上。
    南宮玉趕緊放下碗，拿著毛巾給他擦掉圍脖上的飯粒，滿是愧疚地問：“磚頭，我做的飯不好吃嗎？你等一下，我再給你重做，你喜歡吃甜的，我給你加點白糖放幾顆棗好不好？”
    尉遲恭靜靜地靠在床頭，閉著眼，沒有任何回應。
    南宮玉站起身，端著碗就往外走，匆匆忙忙地，撞到了旁邊的支架。
    卓越從旁邊的凳子上站起來，擋在他麵前，滿是悲痛地拉住他的手：“南宮玉，你不要再做了，小尉，已經……”
    “不，卓越，你看錯了，磚頭沒有死，他隻是睡著了而已，睡著了，還是要吃飯的，不吃飯，會生病的。”南宮玉平靜地推開他，走了出去。
    卓越看了林清苑一眼，林清苑趕緊擦掉眼眶的淚水，跟了出去。
    不多時，南宮玉果然又做了一鍋飯，他端著那放了白糖和紅棗的小米粥再次送到尉遲恭唇邊的時候，尉遲恭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歎息了一聲，南宮玉臉上浮起一片憂色，磚頭以前沒有這麼挑食啊，今天這是怎麼了？
    放下做好的飯，南宮玉又一次去了廚房，這樣反複了數次之後，他傷心地發現，他的磚頭不愛吃他做的飯了。
    “南宮玉，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吃點飯，早點歇息吧，小尉，我們看著就好……”
    南宮玉異常的表現讓卓越和林清苑心中都非常緊張，一緊張起來，就從悲痛中恢複了許多理智。
    南宮玉搖搖頭，拒絕了林清苑的提議：“你們先回去吧，我再想想辦法，總不吃東西，並不是好現象，磚頭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再挑食，身體就更不好了。”
    “可是……”
    卓越拉了拉林清苑的袖子，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搖搖頭，歎息一聲：“清苑，我們先回去吧。”
    林清苑看了卓越一眼，咬了咬嘴唇，跟著他一起走了。
    車裏，林清苑問卓越：“卓越，小尉真的，不行了嗎？”
    卓越爬在方向盤上，好久，才悶悶地回答道：“清苑，小尉的心跳和腦電波都沒有了，你說呢？”
    “那怎麼南宮玉像是不知道似的？”林清苑又問，他明明記得，醫生們宣布小尉死亡的時候，南宮玉是在場的。
    卓越從方向盤上爬起來，側過頭看看林清苑，俊朗的眼中滿是淚光：“清苑，如果你先我而去，我想，我也會變得和南宮玉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