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胤聽他把自己當成了閻王爺，而不是什麼惡鬼夜叉，竟然心裏暗自得意起來，一高興，又把被他拆得滿院子都是的笤帚條子給打掃幹淨了。
    卓越一聽有病人，立刻抖擻精神，催促那孩子帶他去看看。
    那孩子自然求之不得，慌忙領他們到了屋裏，在牆上摸索了一下，打開了一盞昏黃的電燈。
    屋裏溫度很低，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騷臭味，四個人一進來幾乎都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卓越強忍住想吐的衝動，咬著牙走近土炕上躺著的老人。
    那小男孩似乎也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屋裏難聞的氣味，連忙攔住卓越，緊張地說了一句話，拎起牆角一個黑漆漆的盆子跑了出去。
    卓越沒有聽懂小男孩在說什麼，和南宮玉三人麵麵相覷了一番，硬著頭皮，走到土炕旁邊。
    借著頭頂昏黃的光線，他看到土炕上蓋著兩層厚棉被，棉被上還蓋著好多層衣物，大大小小，都非常破舊。
    炕上的老人骨瘦如柴，滿頭白發，與小男孩黑乎乎的臉色不同，她麵色很蒼白，蒼白裏依稀能看到一些青紫，卓越抬頭看了看那扇糊滿紙的老舊的格子窗，見沒有打開的可能，隻好讓林清苑把門打開，掀起門簾。
    這屋裏的氣味簡直快把他熏死了，光線也太差。
    卓越掀開被子的一角，拿出老人的手，準備給老人把脈，可一碰到老人微涼的皮膚，心裏咯噔一下，趕緊用手指探了探她的呼吸。
    老人已經沒有呼吸了。
    卓越又按了按她的脖子，脖子上微微有些溫度，但脈搏已經沒有了，死亡時間，估計就是他們到來的那一會兒。
    小男孩很快就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水盆裏還遊蕩著一條看不出顏色的毛巾，看樣子似乎是要給老人擦拭身體。
    卓越沉吟了一下，麵色沉重地告訴他，他奶奶已經不行了，要他找大人回來準備後事。
    小男孩一聽，手裏的盆子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上，裏麵的熱水灑了一地，混著地上的塵土，濺了南宮玉兩腿泥。
    “奶奶！”小男孩踹翻了盆子，不顧一切地撲到老人身上放聲大哭，才哭兩聲，嗓子就啞了。
    尉遲恭看得眼眶通紅，走到那孩子身邊，勸他節哀順變。
    南宮玉在一旁靜靜地站著，看不出他的表情，良久，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向那個老人行了個禮，卓越和林清苑看了，也走到炕前，學著南宮玉的樣子深鞠了一躬。
    這事發生的時候，蕭子胤正在外麵逗小白玩，見突然屋裏傳出了哭聲，立刻扔下小白走了進來，看到小男孩撲在炕沿上，立刻什麼都明白了。
    小男孩哭得涕淚橫流，尉遲恭一邊給他擦臉，一邊跟著掉淚，正哭得傷心，突然那老人伸出手，摸在小男孩頭上，輕輕地呼喚了一聲“加旭”。
    小男孩感覺到那熟悉的撫摸，驚喜地一抬頭，卻絕望地發現老人幹枯的手臂已經無力地垂了下來，頭歪到一邊，顯然不可能再醒過來了。
    尉遲恭被老人的動作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才發現剛才是那老人回光返照，再看看哭得一塌糊塗的小男孩，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頭發，把他攬到了懷裏。
    小男孩哭得很傷心，一屋子人陷入了沉默，誰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這樣的生離死別。
    小男孩似乎沒有父母，和老人相依為命，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周圍的人遷移的時候竟然沒有管這孤苦伶仃的一老一少，不知道他們是得罪了周圍的人，沒有人肯幫他，還是他們有什麼別的苦衷。
    不過看這小男孩做的事，並不像是個性惡劣的壞孩子。
    南宮玉一動不動地站在距離土炕不到一米的位置，卓越和林清苑站在他的兩邊，蕭子胤歎息一聲，走過去把那老人的手放回到被子裏，用方言勸那孩子道：“小朋友，別哭了，奶奶苦了一輩子，讓她安心地走吧，你這麼愛她，她一定會上天堂的。”
    “不，好人才會上天堂，奶奶是壞人，大家都說奶奶是壞人，大家說奶奶死後會下地獄的，”小男孩一聽，哭得更厲害了，“但是奶奶對加旭很好，加旭不要奶奶下地獄，閻王爺，嗚嗚，求求你，不要讓我奶奶死。”
    小男孩的話讓蕭子胤一愣，他剛想說什麼，忽然感覺腳下一震，地麵晃了一晃，緊接著就聽見地下傳來一陣嗚嗚的地鳴聲，茅草屋發出了哢吧哢吧的聲響，櫃子上的藥瓶噼裏啪啦地滾到了地上。
    “地震？！”南宮玉立刻抓住兩邊的人，把他們用力往門口一推，“快出去！地震了！”
    “什麼？地震？”林清苑大驚失色，搖搖晃晃地扶住卓越，大喊道，“不是說泥石流嗎，怎麼突然地震了？”
    “沒時間了，快走！”南宮玉一步跨到炕沿，一手撈起小男孩，一手拉著尉遲恭，飛一般地跑了出去。
    大地晃動得更加劇烈了，南宮玉帶著尉遲恭和小男孩跑到院子裏之後，回頭一看，卓越三人也撞撞跌跌地跑了出來，茅草屋像蘆葦一樣，被腳下的波動震得左搖右晃，房頂的土嘩啦啦地往下掉，老舊的格子窗承受不住牆壁劇烈地擠壓，瞬間就分崩離析了，連門口也變了形。
    小男孩一見他奶奶沒有被帶出來，立刻慌了神，哭著鬧著就要去屋裏找他奶奶。
    “你奶奶已經不行了，屋裏太危險！我們快出去，找個開闊的地方！”卓越上前說道，可是小男孩不依不撓，掙紮著就想往屋裏跑。
    四周響起一陣崩塌的聲音，空氣變得冷冽起來，南宮玉瞥一眼北麵的大山，突然死死抱住小男孩對卓越他們大喊：“快上車，離開這裏！雪崩要來了！”
    “雪崩？！”其他人一聽，不約而同地往北麵的山上望去。
    果然，在地震的同時，北麵山上的雪開始崩塌了，集聚了上千年的厚厚的雪蓋正像一枚破殼的蛋，急速地碎裂成巨大的冰塊。
    天台市距離這座雪山隻有兩公裏，山上的冰塊一旦滾落下來，整個天台市無疑將會被碾成粉末，徹底被埋葬在這厚厚的雪層之下。
    “快走！”南宮玉見眾人愣住了，立刻吼了一聲，拉了尉遲恭和小男孩就往柵欄門外跑，卓越和林清苑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跟了上去。
    “你們帶小鬼先走！我去把老太太抱出來！”蕭子胤跑了兩步，突然甩下一句話，義無反顧地一頭紮進了那搖搖欲墜的茅草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