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於豪沒有想到會在學校門口遇到那天打架的人。
    他和王艾往後退了幾步，兩方就這麼在外麵僵持著。
    “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在你們學校麵前也不好。”帶頭的人是原威，他看了眼於豪，淡淡的說。
    於豪和王艾自然同意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來到學校外麵的一個小場地上，就這麼站著看著對方。於豪不知道這些人是來幹什麼的，他直覺沒什麼好事。而王艾自然也是，他是看著這一群人不爽的要死，每次這群家夥總要來找他們的麻煩，也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看上去就不對眼。
    “於豪，我們這次來，不是找茬的。”原威將煙點燃，雙手插著褲兜看著於豪，他的耳朵上打了好幾個耳洞，可是卻沒有一個耳釘。
    “那你們來幹嘛？聊天啊？我們正高好像和你們七高關係沒那麼好吧？”王艾氣衝衝的看著原威，原先那群人一聽到王艾這麼說就會衝上來直接開打，可沒想到這次沒有一個人上來。
    “於豪，我們真的不是來找茬的，上次的事情很抱歉，因為聽說是你們正高和我們七高又鬧了，所以我就帶人去堵了，沒想到就你一個人。如果不是因為你打了120還給我們煙，我想，我和我的弟兄們現在都已經去見閻王了。”原威走到於豪麵前，鄭重的給於豪鞠了一躬，“我們雖然是混混，不學無術，但是該感謝的，該做的，不該做的我們還是知道的，我原威欠你一個人情，你要什麼都盡管說！”原威說完便看著於豪，準備於豪做出答案。
    王艾已經聽懵了，什麼，於豪居然會去救原威他們？
    於豪隻是站在那裏，什麼都沒有說，這倒是急了原威身後的那群弟兄，隻見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的站了出來，“於豪，我們真的不是找茬的！”說完他還把衣服一拖，指了指身上的傷口，那裏已經被處理過，“於豪，如果不是因為你打了電話還給我們煙讓我撐下去，我們現在都不能在你麵前了！我們老大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老大欠你人情，我們也欠你一個！你要什麼盡管說！”
    “對，盡管說！”
    於豪看著眼前一個一個熱血的少年，搖了搖頭，“當兄弟，如何？以後正高和七高不打，看見也是哥們，你們出事我們罩著，我們出事你們來幹！”
    原威聽到於豪這番話後咧了咧嘴，“不愧是於豪！我原威答應了。”
    “於豪……”
    “正高和七高本就不應該打嘛。”
    “呦，是誰以前看見我們就不爽來打我們的？”王艾挑了挑眉。
    “你們也沒好到哪裏去啊！哪次你們聽到我們七高不是咬牙切齒就差拿著鋼管來幹我們嗎？”
    “小子你還嘴硬了！來，幹一架！”
    “原威。”於豪走到原威的麵前，拍了拍他的肩，“我還真有一件事情要讓你幫忙。”
    “什麼事？”
    “我聽說你哥們裏有一個成績特別好的對不對？”於豪揉了揉頭，有些煩躁的說。
    “沒錯，釘子，快過來！”原威朝著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的招了招手。
    “這就是那人，於豪你要幹什麼？”原威指了指身邊的釘子，一臉不解的問於豪。
    “我想請他幫我補課。”於豪淡定的說。
    全場再次驚訝，除了王艾。他自然知道為什麼於豪要這麼說，後麵的題目越來越難了，於豪就算再怎麼用功也學不進去，他現在每天趴在床上想著越來越往下掉的成績就煩得睡不著，就這麼下去，他怎麼可能和尹義考上同一所大學？
    “你怎麼突然讀書了？”原威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於豪不像是那種好學生啊。
    “為了一個人，你就一句話，幫不幫！”
    “自然幫！”原威將釘子往於豪麵前一推，“釘子，我們豪哥就交給你了！”
    “豪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教！”
    我會為你戒掉所有壞習慣，隻因為你給了我最美好的關心。
    （六）
    一年就這麼晃過去了。於豪在釘子的幫助下成績總算維持在了中檔，可是於豪不滿足，他怎麼可能滿足？尹義可是年級第一啊，而自己這成績……
    “豪哥。”釘子突然抬起頭看著在發呆的於豪，輕輕的喊道。
    “啊？怎麼了？”於豪垂下頭看向釘子。
    “尹義，應該快要高考了吧。”釘子轉著筆問道。
    “啊，是啊。”真快，一下子，他就要畢業了。
    “如果尹義考的大學是言大，你會為了他考進去嗎？”釘子終於問出了他想問的問題。
    “這不是廢話。”於豪白了釘子一眼，隨後將頭埋在試卷裏。
    “豪哥，如果你想要考上言大，就需要更加努力了，再堅持一年，我相信按照你目前的能力和潛力，一定可以考進言大。”
    再堅持一年，對，再堅持一年。
    高考前，於豪站在樹下，夏天的風熱熱的，吹的他的襯衫都濕了。不遠處的教學樓前，一個班一個班在輪流的拍畢業照。
    他一動不動的注視著那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生，他曾經經過他的麵前，可他卻不記得他了，也對，他隻是關心了一下自己，又怎麼會記得這麼一個脾氣又差性子又壞的人呢？
    於豪多想告訴尹義，我在為你改變，我在為你努力，我要和你同處一個高中，一個大學。
    我多想告訴你，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他看著尹義在鏡頭下微笑，不遠處的他，也笑了。
    學長沒有考入言大。
    於豪聽到釘子告訴自己的消息時吃了一驚，難道學長他發揮失誤了？
    “怎麼會沒考進呢？他的分數不夠？不可能啊！”於豪喃喃道。
    “夠了，超出分數線十分，是他沒有填。他選了應大。”釘子也有些不可置信，為什麼放著好好的言大不去而選擇去應大？
    “為什麼。”於豪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辦法消化這個消息。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你是要跟著他的不是嗎？應大的分數線，對於你來說是沒問題的。”釘子總算找到了一個輕鬆的借口，應大和言大這距離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是的，他隻需要追隨他就好，隻需要默默地看著他就好。
    （七）
    他終於也站在教學樓前拍照了。後麵是他相處了三年的教學樓，裏麵有他熟悉的教室，有他熟悉的人，有他熟悉的青春，有他熟悉的，他。
    可一年前他離開了這裏，一年後他站在這裏，如同當初的他一樣對著鏡頭微笑。
    高考時，他對自己說，可以的。
    為了尹義，你必須要可以，於豪，你可以的！
    他順利考入了應大。
    卻也聽到，他有了女朋友的消息。
    哦，他有了女朋友啊。不知道為什麼，於豪突然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一下子就輕鬆了，一下子就自由了。
    他沒有難過，沒有傷心，沒有借酒消愁，而是輕輕的說，祝你幸福，我真開心。
    （八）
    於豪已經有很久沒有見到尹義了，就算在大學裏，他也依然讀著自己的書，過著自己的選修課，對於尹義，他隻有這麼一個概念，這個人曾經存在過，並且在他的心裏深深的存在著，可他也沒有騙自己，這個人，直到至今還存於心。隻是他已經變為心髒最深處的那一張照片，泛著黑黃，卻依舊動人。
    他的父母開始為了有他這個兒子而驕傲，他的哥們還是一如既往的叫他出去玩，喝酒，偶爾像高中一樣和別人打一架，然後互損。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想著內心最柔軟的那個人。
    那年大學校慶。他遇到了很久沒有遇到的尹義。
    還是熟悉的白襯衫，還是那一雙清澈的眼眸，還是那麼溫柔的笑容。
    他的身邊有著一個女孩，想必那就是他的女朋友了吧，長得很好看，他突然為尹義感到幸福。
    王艾陪著於豪來參加大學校慶，在王艾身後還有著原威，釘子，鐵子，隻不過他們都是蹭著於豪進來的。
    王艾看見於豪看著尹義，歎了一口氣，很早以前，於豪就跟自己說過，他喜歡尹義。可為什麼到現在……
    “你為什麼當時不說你喜歡他呢？”
    為什麼不說？
    於豪沒有回答，但是他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喜歡不一定要讓對方知道，有時候他幸福了你也會幸福。他不記得我的，可他卻改變了我，讓我重新開始，我不覺得這樣是壞事，至少這是一段美好的青春，用我的張揚叛逆墮落，重生堅強奮鬥編製而成的青春。
    我會知道，曾經，有一個男生不顧被打的危險為一個墮落的叛逆少年上藥，並且露出溫柔的笑容。
    我會記得，曾經，我為了一個懵懵懂懂的人，而付出了多大的苦，多大的努力，才考上了他所在的應大。
    我會想起，曾經，我打架，抽煙，喝酒，泡妞，吸毒，最後在眼淚和折磨中成長，拋棄掉那個曾經的於豪。
    我會祝福，曾經，那我我喜歡的，直到現在還喜歡的男生，他有著清澈的眼睛，溫柔的笑容，他喜歡穿著白色的襯衫。
    王艾看著沉默卻一臉笑容的於豪，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知道，他這個好兄弟為了這麼一個男人，戒酒，戒煙，戒毒。他看著他淚水和汗水橫流時的痛苦，他看著他挑燈夜戰時的困倦與堅持，他看著他為成績的進步而喜悅，他看著他考入應大，看著他因為聽到尹義有女朋友時的一霎那落寞的表情和露出的笑容。
    “耗子，不管如何，我們都是你的好兄弟，一輩子的鐵哥們。”
    是的，我的青春還有你們，我的好兄弟們。
    （九）
    午後的陽光溫暖的讓人慵懶的想要睡覺。於豪坐在藤椅上，報紙蓋在自己的臉上，左手邊的茶幾上還放著一杯咖啡。
    他結婚了。
    他的太太正在一邊整理舊物。
    “咦？豪，這裏有個相冊。”
    “怎麼了？”
    “上麵都是一個男人的照片。”
    於豪笑了。
    那是他叫人偷拍的尹義，笑的尹義，吃飯時候的尹義，趴著睡著的尹義，看書的尹義……
    “豪，他是誰呀？能不能和我說？”他的太太是個溫婉善良又溫柔的人，如同那年他青春裏的那人的笑容。
    “一個你應該要感謝的人。”他輕輕地說，“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
    “你一定很在乎他。”
    “是啊，很在乎。”
    “我記得王艾跟我說過，是你的學長嗎？那個你喜歡的人？”
    “啊，沒錯，唉，那個矮子又亂跟你說了。”他有些小孩子氣的拿下報紙，嘟著嘴道。
    “不能怪他呀，那你告白了沒有？”他的太太被他這個動作弄得笑了。
    “沒有。”這不算遺憾。
    “為什麼沒有？”他的太太很奇怪的問。
    “因為我喜歡他。”
    所以我應該給他自由，給他他想要的幸福，因為他的幸福不是我，所以我隻需要默默地祝福和在背後看著他的背影就好，這已經是我的幸福。
    於豪結婚後一年，收到了一封婚宴的請柬。
    上麵的話讓這個已經二十七歲的他笑著哭了。
    （十）
    你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