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血流成河的天界，一名白衣女子拖著身體往邊緣走去。鮮紅色的血在她身後拖出了一條極美的弧線，她的呼吸越來越弱，到最後整個人都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可她還是咬咬牙又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前走去。
    雲端浮風，她白色的長衫飄起，白色的束帶與雲絲卷在一起。半邊是雪一樣的純，半邊是火一樣的烈。
    她最後望了一眼身後的南天門，一眼望去，那裏早已不是一派歡歌聖舞，和諧融融的場麵了，舞女們的楚腰斷在劍下，杯光美酒流出的是感歎時光的蹉跎。
    她還是哭了，哭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為何！為何！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哀怨的聲音回蕩在九天雲霄，隻是回應她的隻有寂靜的回音和渺茫的白鳥羽叫。
    五百年前，我就預言，天界會遭大劫，誰也躲不過。
    宇華，你一生終將有劫，五百年後的天界之劫，就是你命中的劫數。
    有何破解之法？
    她還記得，那時候的她一臉著急卻天真的詢問。
    無法，過了便是過了，不過，不過是一死罷了。
    那個蒼老的聲音始終在提醒著向念，五百年，五百年後的自己或許就會灰飛煙滅。可她是向念，擁有五千年道行的向念，看破了紅塵，迷失了真心，隻是安安分分的在天界做著自己做的事情，又怎有劫難這一說！
    我是向念，我不會死。
    宇華仙，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凡人會死，仙人，也會死。
    向念聽到那人親切的一笑，隨後便又開始忙著自己的占卜工作。
    蒼月仙，可否替我卜一卦？
    五百年，如果那時候你還在，我便為你再卜一卦。
    那麼，就這麼說好了。
    自然，宇華仙，那時候，再見了。
    “蒼月仙，五百年已到，我怕是不能讓你再為我卜了。”向念望著腳下，喃喃道。
    “拉住她！快拉住她！”一個聲音突然從向念的身後響起。
    那麼熟悉的聲音，她聽了那麼久，卻始終沒有發現，真正害她的人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念兒！”
    她落入雲端，仙氣隨風而散，黑發淩亂於空，漫揚的白紗最後將天上的雲染紅。
    此生，再無向念。
    （二）
    那年，天界的四公主生辰，整個天界都其樂融融，各個下仙和仙女都在忙碌著誕辰的準備。上仙則優哉遊哉的在一起交流著這場別開生麵的宴會。誰都知道，這四公主可是王母娘娘的最寵愛的女兒，趁著這個機會，上仙都想巴點麵子爭點光。
    向念在這天界已經呆了四千年，人情世故她已看透，這天界上，也不像她想的那樣，純淨，充滿靈氣。泉水似比雪水，雖是純淨，卻有太多人享用。白景再美，也不過那天上連綿的細雲。
    那年的生辰會，向念這位上仙，是不得不出麵的。
    她隻能歎一口氣，認命的去赴這宴會。
    那時的向念沒有想到，隻是因為自己去了那宴會，便再也逃不過命運之路，劫數之輪回。
    宴會果然很熱鬧。
    就連一向不出來的蒼月仙也來參加了。按照仙位，向念是坐在右邊第三排的座位上，在她左邊的是比她少四百年道行的華菱仙，而在她右邊的則是比她高出一千年道行的綠綺仙。
    向念對著身邊的兩人淡淡的笑了笑，便不再說話了。美酒歌舞，祝詞華禮，上仙送出的東西，一份比一份貴。輪到向念送禮時，向念起身撣了撣衣裙，朝著綠綺仙點了點頭，綠綺仙便會意，手中幻化出他的樂器，綠綺。
    綠綺仙一頭黑發用一根銀簪挽住，施施然的走到向念的麵前，輕輕的坐下，撥弄了下音弦，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弦動，舞搖。
    所有仙人都看傻了，她們隻知宇華仙一身淡漠，道行極高，卻不易與人交流。在這個天界，也隻有綠綺仙和蒼月仙能夠和向念交流了，卻不知，原來宇華仙還會舞，而且舞的如此非凡。
    白色的衣裙飄揚在廣闊的仙台上，仙氣若隱若現，迷迷茫茫的霧色被綠綺的音彈破又籠上，向念的身影好似在雲端，讓人不由看的癡呆。
    曲落，舞畢。
    “宇華綠綺，恭祝四公主生辰，祝四公主早尋良人，金福安康。”
    “宇華姐姐你的舞太好看了！你什麼時候教我啊！”四公主突然從王母娘娘的懷中脫離，跑到向念的麵前，一臉羨慕的看著向念。
    “等到公主有良人的時候，宇華便教公主。”不卑不亢，言行謹慎而又大方。
    “那還得多久啊。”四公主嘟了嘟唇，一臉不開心。這下，所有的上仙都開始竊竊私語，有些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
    向念隻是靜靜的看著那個比她矮了半個頭的四公主，不說一句話。綠綺看了看向念，巧笑著對四公主說，“四公主，綠綺這一曲名為鳳求凰。”
    王母娘娘原先略帶僵硬的臉慢慢地柔和了下來，她在綠綺和宇華的身上瞅了兩眼，喚過四公主，“林兒快過來。”
    眾仙有些忿忿的看了眼綠綺，卻見綠綺隻是帶著笑容的注視著向念，目光中滿是柔情。
    沒想到原先還要轉瞬為怒的場景突然變成了更加喜氣洋洋的氣氛。
    四公主似乎也並不是很在乎向念的那一舞，隻是有些不舍的看了向念一眼，就朝著王母娘娘的身邊跑去。
    “今日是四公主的生辰，眾卿家隨意玩樂！”王母娘娘帶著氣勢的一番話讓眾仙都站了起來，一起舉起玉酒杯朝著王母娘娘和四公主恭賀。
    宴會舉行到一半，向念就先告退了。
    仙台外，是靜波蕩漾的池水，向念攏了攏衣袖，將長發用發帶挽起。
    “向念。”溫柔的嗓音，熟悉的音色。
    向念有些愣神，多久了，有多久沒有人這麼叫她了。自從升仙後，她聽的最多的就是宇華仙，她都快忘了，原來她叫向念。
    “綠綺，多謝了。”向念淡淡的轉身，月光下，綠綺的容貌顯得更加蠱惑人心。
    “向念，我隻是在幫我自己。”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綠綺的琴曲，天下無人能比，配上這柔情的嗓音，深情的眼眸，更加的讓人淪陷。
    向念望著還看著自己的綠綺，啞了啞聲音道，“綠綺，你求的，不是我。”
    “不試過又怎麼知道？”綠綺雖然有些失望，卻也沒有灰心，他從身上解下一塊綠玉，遞到向念的手中，“綠綺為鳳，隻求向念。不得美人，何為成仙？”
    望著離開的綠綺，向念才低下頭撫摸著手中的綠玉。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三）
    向念的宇華居離仙台甚是偏遠，她行了半個時辰才到居所。而就在她吹滿積雪的雪地上，一個小小的身影縮在那邊。
    向念帶著疑惑慢慢靠近，走近在發現，那是三公主的人。
    向念原本想趕走這個小孩子，可想想也覺得落入三公主之手實在可憐點，這麼回去，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你不要打我！”那個小孩童看見向念靠近，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將手捂住自己的頭，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一看就是剛哭過。
    “我是宇華仙，不是三公主。”向念原本想柔著聲音對那男童說話，可發出的聲音卻依舊如往常般清冷淡然。
    “宇華仙？”男童睜著那雙極其邪魅的眼眸，黑色的瞳孔中隱隱的泛著紅色。
    向念突然感覺不妙，她連忙後退了幾步，一雙冷眸死死地鎖住還在雪地裏顫顫發抖的男童。
    可是什麼都沒發生。
    “你回去吧。”
    “回去了三公主還是會打我，宇華仙，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男童楚楚可憐的看著向念，那雙眸子裏滿是淚水，驚恐與害怕交錯出現，看的向念的心也微微一軟。
    “算了，你便留著吧，你叫什麼？”向念最終還是敗給了那雙淚眸，她緩緩地靠近男童，放低了聲音問道。
    “我討厭三公主給我取的名字，宇華仙，你幫我取名吧。”
    “無念吧，別叫我宇華仙了，我叫向念。”
    “哦，向念。”
    向念的心突然被觸動了一下，她沒敢再看男童的臉，隻是甩了甩衣袖，走進了門內。
    有了無念的向念，日子總算多了份熱鬧。
    天界的暖陽束束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浮在上麵的冰渣子開始融化。無念很是喜歡在雪地上走路，那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很是好聽。向念隻是懶洋洋的躺在榻上，看著不遠處正在玩耍的無念，失了神。
    無念無念，不管如何，她隻希望這個孩子能在天界這個看似純淨卻髒亂的地方，安和的生存。
    “向念，你這什麼時候多了個孩子？”綠綺突然進了宇華居，入目便是那正在用雪堆著不知名東西的無念，和一雙沒有焦距的墨瞳。墨瞳的主人聽到綠綺說話才微微緩了過來，她淡淡的看了眼綠綺，心下一悸，又回想了四公主生辰那晚的鳳求凰。
    “好幾日前的事情了，我也記不得清了。”向念坐了起來，攏了攏外衫看向綠綺。
    “哦，我看的麵熟。”
    “是三公主身邊的人，你怕也是見過。”
    無念一聽到向念說到三公主這名字便立馬抬起了頭，一雙眼眸裏充滿了仇恨，小身子繃得直直的，好像隻要向念說將無念送回去，他就要撲上來反抗。
    所幸向念隻是提起了一下沒有深入，綠綺也就隻是點點頭，不說什麼。
    “外道的景色美了，尤其是從仙台那兒看，向念你要去看嗎？”綠綺的臉龐如白玉般白皙，柔和的眼角上翹，揚著期盼。
    向念抿了抿嘴，點了點頭，“無念，好好的呆在宇華居。”
    “知道啦，向念，我會呆著的。”無念大聲地喊道，生怕向念聽不到。
    向念對綠綺莞爾一笑，表示歉意。
    綠綺點了點頭，隨著向念往仙台走去。
    可他總感覺有一雙仇恨的眼眸看著自己，他回過頭看，那個叫無念的孩子，眼眸裏似乎泛著紅色。
    （四）
    無念還是被三公主發現了，向念回到宇華居的時候，就看見三公主正在她的家門口，用鞭子抽著弱弱抽泣的無念。
    “三公主。”向念一口怒氣上來，她一甩手，一道銀色的光就阻攔了三公主的鞭子。
    “哼！你還知道我是三公主！本公主的人什麼時候輪到你宇華仙來管了？你還把我這個三公主放在眼裏嗎？”三公主一身青衣，一臉高傲的看著低垂著眸的向念，口氣狂妄而討厭。
    向念握緊了拳頭，她默默地看向無念，那個孩子的眼眸裏流露出的是仇恨，不甘，怒火。鞭痕在他的身上，衣服已經被打爛，鮮紅色的血一股一股的滲出來。
    “無念，你願意隨三公主去嗎？”向念第一次柔聲問道。
    “向念！我才不要跟那老巫婆走！我要呆在宇華居，我哪裏都不走了！”倔強的無念跑到向念的身後，一張小臉滿是堅定。
    “三公主，請回吧，無念說了不願意與你去。”向念像是鬆了口氣，她帶著喜色的眼眸看向憤怒的三公主，語氣平淡卻帶著威力。
    “你居然敢罵我老巫婆！還有是誰允許你叫無念的！”三公主一鞭子又抽了過來，向念正要揮手擋下，卻見一白衣閃過，一聲悶哼，綠綺的背正好被三公主抽到。
    “綠綺！”向念驚呼，她連忙扶住綠綺，緊張的查看著綠綺的傷勢。
    “綠綺仙……”三公主似乎也沒有料到綠綺的出現，她手中的鞭子一抖，將她腳下的白雪掃出一個圈。
    “王母娘娘駕到！”
    向念心中一個疙瘩，完蛋了，她抬頭看著那個又恢複倨傲神情的三公主，暗暗在心裏苦笑。綠綺的手握住了向念，對著向念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向念，別怕。”
    向念的眼眸癡愣了，她看著一臉蒼白卻還對著自己笑的綠綺，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感受。
    “又出了什麼事情了？！”王母娘娘威嚴的聲音震得在場的人都不敢說話，紛紛垂下頭，想要擺脫事情。
    “母後！宇華仙帶走了我的信兒，還讓他叫無念！我想要讓她把信兒還給我，她卻出言不遜，母後，你要替我做主啊！”三公主跑到王母娘娘的麵前，眼色神情哪裏還有那半分的高傲，完全就是一個乖巧的女兒。
    “宇華仙當真有此事？”王母娘娘的目光落在了向念的身上。
    怎麼都逃不過了，白紙已經被抹黑，一抹白又有何作用？
    向念張了張嘴，卻被一道聲音打斷。
    “王母娘娘，是綠綺私自帶走三公主的人，綠綺不知無念是三公主的人，綠綺自願領罰。”綠綺抖動的聲音依舊那麼的溫柔，隻是語氣中帶著點不屑。向念，是聽出來的。
    王母娘娘也不是傻子，她看了看在場的人，又看了看默默不語的向念，揉了揉手，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麼綠綺仙禁足三天，三公主把信兒帶走。”
    無念怎麼會走呢？！向念驚慌的抬起頭，可握著她的手輕輕的捏了她一下。向念看向綠綺，隻見綠綺傾城一笑，對著王母娘娘大聲地說，“綠綺有一事懇求！綠綺願自廢一千年道行，隻求換無念！”
    這一句話震驚了所有人，最震驚的莫過於向念。
    “綠綺，你說什麼傻話！”向念低聲責問。
    王母娘娘冷哼一聲，鳳眸剜了向念一眼，清了清嗓子，“沒想到，宇華仙和綠綺仙……既然如此，那本宮便賜婚與你們，至於綠綺仙，你說的可當真？”
    “句句當真。”
    “那便自廢道行吧。”
    向念搖了搖頭，“不行，綠綺，一千年啊，何必呢！要廢也是……”
    綠綺捂住了向念的嘴，勾了勾嘴角，“若是一千年道行值了，廢了又何妨？五千年道行的綠綺隻是綠綺仙，綠綺，隻願做向念的綠綺。”
    說畢，便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胸口處，頓時一陣光芒四射，刺得人眼花。
    過了好一會兒，光芒才淡了下去。
    王母娘娘看了眼倒在向念身上暈過去的綠綺，搖了搖頭，攜著三公主離去了。
    向念看著懷中的綠綺，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何苦呢，綠綺，何苦呢！”
    若能換來綠綺與向念長相廝守，奉上全數道行又如何？
    （五）
    風吹淩野，劍鳴廝殺。
    無念站在向念跳落的地方，久久沒有回過神。
    若是一千年前，他沒有為了魔界而潛入天界，他是不是就不會遇到向念，就不會有如今的結局？
    血流成河，天界的每一處都沾滿了鮮血與哀怨。唯獨那獨立在寒冬的宇華居，幹淨的隻有片片雪落。
    他的指尖在顫抖，他的劍早已握不穩而落下。下屬見到後，輕輕的捧起劍送到無念的麵前，朗聲道，“祝賀魔君占領天界！願魔君馳騁六界！”
    “祝賀魔君占領天界！願魔君馳騁六界！”
    “祝賀魔君占領天界！願魔君馳騁六界！”
    無念麵無表情的接過劍，喃喃道，“你們的魔後都死了，我還要這六界，有什麼用呢。”
    無念似乎又看到了一千年前，他裝作懦弱在雪地上哭泣，遇到了居住在宇華居的她，一身白衣，凜然而又淡漠。
    他還記得，她輕聲對自己說，無念吧，別叫我宇華仙了，我叫向念。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他傻傻的叫了她一聲，哦，向念。
    他還記得，那時冬陽初現，那個白衣男子一臉溫和的對著向念說，外道的景色美了，尤其是從仙台那兒看，向念你要去看嗎？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他多麼想說，向念你不要和他去，留下來陪我。
    他還記得，他那時候的眼神是多麼的恐怖。
    他還記得，那個男子為了向念跪在王母娘娘的身前，說願意用一千年道行來換他。
    他還記得，向念哭的有多麼的傷心欲絕。
    他還記得，這一千年的所有事情他都記得，他記得綠綺對向念的溫柔與笑容，記得成婚時兩人的表情與話語，記得他們在宇華居清閑的日子。
    隻是那時候的記得，全是因為他是無念，是那個變成小孩童模樣的無念。
    而非那個高高在上，一統魔軍的魔君淩千。
    可是向念啊向念，綠綺能給的，我也能給你！他願意用一千年道行來換你一笑，我願意用六界來換你一生長安！可你為何，為何……
    隻記得我是魔君淩千而非宇華居的無念呢？
    （六）
    向念在墜落，她的眼眸去望著天，她看見，無念跑到邊緣，對著她嘶吼著，吼叫著，那是她的名字，他在叫她，念兒。
    向念閉上了眼睛，一幕一幕在回放。
    那個她喜愛的孩童，那個陪伴她一千年的孩童，是魔君，是天界的死對頭。
    而一切，卻都是她親手造成的。
    一切都是她親手造成的。
    她想起，無念帶著兵馬進攻天界，一身的冷漠不似她認識的無念。
    然後她聽到他說，多虧了你，我才能如此順利的進攻天界。
    上仙，王母娘娘，玉皇大帝，下仙，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那麼的可怕，像要把她吃了一樣。她無助她害怕，她不知所措，她頭腦一片空白。
    而這時，綠綺卻站出來說，“我陪你，向念，我陪你。”
    那一刻，向念隻想哭。
    隻想伏在綠綺的懷中，哭出來。
    戰亂，亂的不止外，還有內。
    所有仙人都朝著兩人殺來，目光中的憎恨與厭惡顯然易見。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綠綺又詠了一遍鳳求凰，隨後他歎了一聲，溫柔的看著向念，“若為向念而死，綠綺也不枉為仙。”
    她看著他幻身為琴，以音為刃，以琴為防，阻擋著所有來的攻擊。她聽到琴聲陣陣，轟鳴廝殺，她聽到綠綺的嗚咽，聽到他對自己說，我陪你，向念，我陪你。
    她聽到，自己的心在慢慢碎裂。
    弦斷，琴裂。
    他在向念的麵前一分為二。
    向念似乎又想起了那個時候，四公主生辰時，他所彈奏的曲目，她深深地記得，那是一首。
    鳳求凰。
    （七）
    向念抱著琴，卻見琴化煙而逝。
    她想起了綠綺說的話，綠綺的笑，綠綺的溫柔，綠綺的……
    “綠綺為鳳，隻求向念。不得美人，何為成仙？”
    “向念，別怕。”
    “綠綺有一事懇求！綠綺願自廢一千年道行，隻求換無念！”
    “若是一千年道行值了，廢了又何妨？五千年道行的綠綺隻是綠綺仙，綠綺，隻願做向念的綠綺。”
    “向念，我很喜歡你笑，就像雪一樣，純淨。”
    “來年，向念，我們便去仙台，你舞我奏可好？”
    “向念，你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
    “向念……”
    “我陪你，向念，我陪你。”
    “綠綺！”向念將手往上舉，好像要抓住什麼。眼淚混淆在空中，被風一吹就幹了。
    “綠綺！綠綺！”
    “綠綺……”
    戰場上，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無念叫住了她。
    她轉身對著無念巧笑，誦出了她早想誦給綠綺聽的詩。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向念此生隻誦一次！綠綺你可聽到？綠綺你可聽到？！”
    空中傳出暗啞的琴聲，如同斷了的弦。
    向念笑了。
    她靜靜的回頭望著與她相隔不遠的無念，如同第一次見麵的語氣，淡然而冷漠的道，“無念，我一生最感激的是你，最痛恨的也是你。若不是你，我便不會與綠綺在一起，可我也恨你，帶走了綠綺。”
    有無念有綠綺。
    有無念無向念。
    （八）
    煙霧嫋嫋。
    蒼月仙蒼白的手中那一卦消失。
    她歎了一聲。
    有何破解之法？
    無情無欲方可渡劫。
    宇華宇華，可你名為向念，怎能逃劫？
    無法，過了便是過了，不過，不過是一死罷了。
    五百年後那一卦終是卜不上了。
    （九）
    魔軍占領天界兩百年，天兵反抗，魔界潰不成軍，慘敗在天界之手。
    而魔君淩千卻不知去處。
    隻知天界重得天下時，偏遠常年落雪的宇華居突然著起血紅色的大火。
    無念握著手中的白紗，那是向念唯一留下來的東西。
    無念靜靜的坐在宇華居內，這裏的清冷與寒煙，抹不去他腦海裏的記憶。
    那個對著綠綺笑的向念，那個揉著自己頭的向念，那個坐在床榻上和綠綺討論詩書的向念，那個決絕的向念……
    世上再無魔君淩千，唯有宇華無念。
    （十）
    一千年後，有一男子得道成仙，名為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