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梧桐落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3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在所有人緊張的目光裏。
    修和灸舞相擁著無力地跪坐在地上。金黃色的梧桐燃燒在蔚藍色的天際,如火般燦爛。
    灸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著修輕輕地喚著:“修,我是灸舞,我是灸舞……”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再也說不出話。溫熱的眼淚一點一點模糊了狹長的眼眶,然後一顆一顆順著冰涼的臉落到地上。左胸口的疼痛幾乎讓他淹沒了所有的理智。
    修似乎聽到了灸舞的聲音,閉著眼緊緊地皺著眉,毛茸茸的腦袋無力地靠在灸舞的肩上,蒼白如雪的麵容上顫抖的黑色睫毛觸目驚心:“灸舞”修低低的聲音響起。在所有人的驚呼裏,修微張的唇角流出鮮紅色的血跡。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露出那雙漆黑的眼眸。
    卻沒有人感到高興。溫熱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發出的輕響,讓每顆心都在顫抖。
    那個沒有人看到的時候,修握著那把匕首出現在他的麵前,在那把匕首要穿透自己左胸口的那一秒,他在修的耳邊低語:“修,你說你會永遠陪著我。”在修怔愣的那一秒,灸舞握住那把匕首用力地刺向他的左胸口。在那把匕首穿透修心髒的那一刻,他聽見火車穿過隧道般轟隆的聲音,所有的回憶,帶著那樣清晰而深刻的情緒,在模糊的視線裏飛馳而過。他伸出手,抓到一片虛空。
    灸舞低頭,懷中那人漆黑的眼眸中露出從未有過的柔軟的溫柔,他安靜凝視自己的溫柔目光,緊緊攥住他戰栗的心髒。他淺淺的呼吸拂在自己頸項上,蒼白的唇角有鮮紅色的血液一點一點順著下頷流下來。他的麵容依然精致,隻是此刻卻蒼白如雪地靠在自己的懷裏,漆黑的眉緊緊地皺著。他緊緊地抱著修,高高地揚起下頷,可是透明的眼淚依然肆意地流淌在他的臉上,然後墜落在修的臉上。
    心髒裏的痛感很尖銳。血液一點一點流出,身體隨著血液的流逝不斷變得冰涼。隻是腰間抱著自己的手臂依然溫熱,灸舞很用力,仿佛要把自己捏碎。修閉上眼睛,眼淚一點一點打濕長長的睫毛。那張麵容太清晰太熟悉,熟悉到修不用睜開眼睛就能猜到灸舞的表情。他的眼淚一點一點落在自己的臉上變得冰涼。
    我走了以後,灸舞你該怎麼辦呀?沒有人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生殺舍予的你,其實是個連哭都不敢哭的膽小鬼。如果有一天你寂寞了,如果有一天你害怕了,如果有一天你傷心了,沒有人陪伴在身邊的你該怎麼辦呀。
    我有多舍不得,丟下你一個人。我有多想,永遠陪在你身邊。
    那個一生一世的承諾,完成了我的一生,那麼你的一世呢?
    灸舞悲傷地笑著輕吻修流淚的眼眸,把修抱得更緊了。修費力地攥著灸舞的衣服,灸舞輕輕地把他往上挪了一點。灸舞的手依然牢牢地抱著修的腰,修無力地蜷在灸舞的懷中,毛茸茸的腦袋無力地擱在灸舞的肩上。相擁的姿勢。
    修的頭無力地擱在灸舞的肩上,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眼眸溫柔地凝視著那片在天際燃燒的金黃色梧桐。可惜啊,看不到它們落葉了。它們美麗的樣子,一如記憶裏的那樣,燃燒了所有的生命的倉皇與悲傷。
    他熟悉的溫柔的低語在耳畔響起:“修,抱歉。不能帶你去看每年的梧桐落葉了。”
    修無力地扯動蒼白的唇角:“怎會。”那個一生一世的承諾,早讓我這一生都了無遺憾。生命裏有那麼一刻,呼延覺羅•修,離幸福,那麼近。
    修單薄的身體硌得灸舞很疼,灸舞狹長的眸光一如既往地溫柔而疼惜,洶湧如大海。隻是帶著沒有人看得懂得的傾盡一生的絕望與希望。他溫柔地勾起唇角,單薄的笑容卻顯得悲傷:“修,再問你一次,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修沒有說話,漆黑的眸光有些悲傷,然後變成淡淡的不舍。他蒼白的唇角緩緩勾起:“好。”閉著眼睛笑得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意識漸漸抽離,灸舞的心跳,體溫,還有他身上淡淡地冷薄荷香,漸漸地模糊,最後消失在他的意識裏。灸舞,我想,再抱一抱你……
    在所有人有些模糊的視線裏,修艱難地抬起手,似乎要伸手擁抱灸舞。眼淚掉下來,視線變得清晰,視線裏蒼白修長的指尖在觸及到的那一刻,修漆黑的眸緩緩閉上了,修長的指尖無力地垂落。他毛茸茸的腦袋,無力地歪倒在灸舞的肩上。從始至終,修都淺淺地笑著,笑得像個單純的孩子。
    ACHORD的視線重新變得模糊,沒有去看身邊人悲傷的表情,他隻是靜靜看著修。那個記憶裏的修大師,或許他要的隻有那麼簡單,簡單到死在灸舞的懷裏,都會讓他覺得滿足。
    灸舞感覺到他淺淺的呼吸止息在他的耳畔,他伸手擁抱自己的手垂落下來,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在自己懷裏變得冰冷,連自己都再也溫暖不了他。這一刻,灸舞知道,那個人是真正地離開了。
    心不再會疼痛,隻有那大風席卷一切般的空曠與悲哀。曾經,我連想都不敢想,失去你的我會變成什麼樣。現在,我知道了。失去你的我,是失去燈光的飛蛾,連奉為信仰的希望,都已不再相信。
    ——天下和他,哪個重要?
    沉香閣住持的那句話依然無比清晰地在耳畔響起,他說我早已給出答案,而我也從未否認。
    但是現在,直到失去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在我心裏,天下,不及你。我一直不敢承認,一直不敢告訴任何人,一直不敢告訴你,一直不敢告訴我自己。
    呐,修,那現在去的那個地方,會不會冷?我舍不得。
    ——修,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好。
    我最後問你的那句話,你終究還是答應了。你終究還是舍不得,丟下我一個人。是不是?
    太陽漸漸落山,灑在梧桐林中的陽光也變成了靡麗的血紅色,籠罩著漫天的金黃色灼得灸舞眼睛都泛著疼。灸舞低頭,繼續緩慢而輕柔地蹭著修的頸側,俊美深邃的麵容上帶著溫柔的笑容。這個時候,我才終於明白那個我重複了三次的夢境。那個男人化成了漫天的金芒,那個男孩直到最後都沒有從梧桐林裏走出來。一如你父親的犧牲,也一如你的一生都葬在信仰與希望的掙紮裏。那個夢境,預示著結局,我到現在,才明白。
    那如血的殘陽籠罩著漫天的金黃,一如你血液的紅,靡麗而悲傷。
    灸舞慢慢地閉上眼,俊美深邃的麵容一片寧靜,唇角帶著溫柔的笑意,帶著癡狂的希望與絕望,他湊在修的頸側輕輕地蹭著,他說:“修,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他問著那個注定不會有答案的問題,一邊握住穿入修心髒的那把匕首的刀柄,修長的五指收緊,用力地繼續深入。鋒刃穿過修的後心然後穿透灸舞的心髒。修的血液已經冰冷,冰冷的金屬刺入心髒的尖銳痛感讓灸舞蒼白了臉色。鮮紅色的血液從灸舞的唇角流出來,落到修的肩上,一點一點染紅了白色的布料。
    漸漸消失的意識裏是那人漆黑的眼眸溫柔安靜的凝視,淺笑著說:“好。”
    那個問題,終究有了答案。
    一把匕首穿透了兩顆心髒,把兩顆心髒緊緊地釘在一起。
    夏宇捂著嘴,已經再也說不出話。視線被眼淚模糊,眼淚墜落,視線重新變得清晰。不斷地重複這永無休止的過程。他卻依然動也不動地看著灸舞從身後抱住修,修長的手臂緊緊地抱著修早已的腰。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修似乎隻是安靜地沉睡在灸舞的胸膛上,他蒼白的容顏一如往昔的精致,長長的睫毛沉靜地棲在白皙的臉上,蒼白的唇角掛著幹涸的紅色血跡,而灸舞俊美深邃的臉,擱在修的頸側。俊美深邃的臉上帶著笑,一如既往地溢滿溫柔與疼惜,卻帶著他看不懂的濃烈得似乎傾盡一生的希望與絕望,隻是唇角的血色漸漸幹涸。他們閉著眼的麵容都帶著笑,似乎隻是在做一場美夢,一場再也醒不過來的夢。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灸舞竟然會放棄這個天下。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那個高高在上生殺舍予的灸舞盟主,一生唯一的愛與希望都給了修,濃烈而絕望。
    那個一生一世的承諾,完成了修的一生,也完成了灸舞的一世。你們終究踐行了這一生一世的承諾。
    在如血的殘陽中,金黃色的葉子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如蝶翼般飛舞在漫天的金黃色裏。那零落一地的倉皇與悲傷,如同燃燒了一生一世的希望與絕望,美麗而悲傷。血紅色的陽光在金黃色的葉縫中投下一地斑駁的光影。落葉依然在風中飛舞著,最美也是最終的弧線。
    戒黑色的眸凝視著那漫天飛揚的梧桐落葉,慢慢地伸出手,似乎要去觸碰,那張向來冷硬的臉上笑意很溫柔,修長的指尖描摹著那些或短暫或悠長的墜落的弧線:“修,灸舞,梧桐落葉了,你們看到了麼?”溫熱的眼淚從那張俊美的臉上流下來。
    金黃色的梧桐依然凝望在荒蕪的時光裏,紛紛揚揚的落葉飛舞墜落,飄零了一地的倉皇與悲傷。
    那一天的殘陽如血,那一天的梧桐飄零,被鐫刻在荒蕪的時光裏。
    那金黃漫天中靡麗的紅,也成了每個人記憶中不可觸及的傷。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