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悶油瓶上前一步，腳步穩穩的，聲音也穩穩的，卻沒有了下文。
    吳邪似有那麼一顫，沒有回頭，良久，目光運去，凝望著陰森森的前方，幽幽一句。
    “你知道我是誰？”
    悶油瓶的目光微微一弧，鎮定道：“你是吳邪。”
    嗬……吳邪？
    那你是張起靈？
    不是，我們都不是我們自己。
    吳邪吐了一口氣，長長的，抬眉，強迫自己堅定起來。曾經最害怕的，不過在一片迷茫之中走著走著，驀然發現前前後後空無一人，隻剩下自己。現在，吳邪倒希望一切黑暗之中，隻有自己一個人，沒有別人，沒有鬼神。
    頭一次這麼“在乎”自己。這一次的旅程，要尋找的就是所謂“自己”？
    吳邪很討厭不明不白被蒙在鼓裏的感覺。定定神，抬起頭，不急不躁地邁出了一步又一步。
    命運是冥冥之中被什麼給控製住了，一直如此。吳邪反倒習慣了，被牽引著，撞得頭破血流也不知“悔改”。也是被利用了，命運，利用了自己的好奇和天真，將自己困在迷局之中，不得不親眼目睹滿盤的鮮血淋漓。
    那就走著吧。
    吳邪知道悶油瓶一定會跟著的，也就大膽地朝前走。莫名想起潘子唱過的歌，頓時感概萬千。那些保護過自己的人，會再一次一一離自己而去嗎？
    不能再胡思亂想了，如果不是自己那麼多的想法，或許別人就能少些犧牲。
    走著看！
    果不其然，還是深水。吳邪輕聲向前，慢慢踏入了水中，寒冷刺骨。潘子和“假吳邪”是從這裏冒出來的，下麵或許有機關。
    吳邪沒和身後的悶油瓶打招呼，就一頭栽入了水裏。混濁一片。
    不斷地使勁下潛，好一會，總算察覺到了異樣。有漩渦，卷力越深越強。
    我擦，又要來一次滾筒洗衣機？造這個墓的是浣紗女神西施的鐵杆粉絲？
    吳邪不會貿然前進，緩緩停下，任由身體漂著，費力地攪腦汁。被卷進去了會怎麼樣？穿越地心？
    這個地方匪夷所思的太多太多，根本理不清頭緒，莽莽撞撞或謹謹慎慎，都一樣擺不脫被控製的命運。當然也不能坐以待斃。
    悶油瓶跟了上來，看了看吳邪，又看了看更深處，忽而兩眼一淩，瞬間捕捉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兩臂猛地一前一後劃起，橫身朝底下遊去。
    吳邪一皺眉，顧不得太多，趕緊跟上。
    幸好悶油瓶沒有風格巨變地大喊一聲“天啊！是吳邪！”，不然吳邪就直接翻白眼挺屍沉底了。
    這是順流而下。引力似乎很“溫和”，形成一股回旋的風，令人覺得整個身子是被托著飄飄搖搖。
    值得注意的是，水的顏色越來越淡化，卻依然渾濁。黑漸漸成了濃厚的灰色，層層次次混在一起，好比水泥，再繼續，也就向白色靠近了。
    猛地一波強風，卷得兩人翻了好幾跟鬥，頓時間失去了方向感，不知哪來的白氣凝重地散開，將一切籠罩。
    吳邪心中大叫不好，可早已來不及了，撞撞翻翻好幾輪，七葷八素的，吳邪已然沒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了，連意識也被周遭的詭異白色所滲透，渾濁不堪。
    似乎又莫名其妙地掉入一個怪圈子裏。四周白茫茫一片，宛如身陷雲霧繚繞之中，又如傳說裏的人昏迷時或臨死時靈魂出竅，飄蕩在生與死之間的夾層虛境。
    “小哥！小哥！”
    發現看不到悶油瓶，吳邪很是緊張，不管三七二十一，邊跑邊喚。一不留神被腳下橫出來的的東西狠狠絆了一下，吳邪一個踉蹌，慌張地揮動手臂，好容易保持住了平衡，才沒窩囊地摔個狗啃泥。仔細一看，竟是樹根。
    這周遭的白色東西，分明就是迷霧！
    這、這是回到了林子裏？
    吳邪不可思議地死死盯著那樹根看，怎麼也冷靜不下來。
    “小三爺！小三爺！他娘的跑哪去了？”是潘子無比焦急的呼喊聲。
    “該死的，那家夥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我吳老三這半條命不用要了！”是三叔略帶緊張的破罵聲。
    吳邪多想一臉驚喜地循聲而去，大聲回應。
    “可惜你不該是吳邪。”
    身後一冷，吳邪猛地扭頭，正對上一張十分熟悉的臉。是自己的臉。
    是那個“吳邪”。
    吳邪暗暗深吸一口氣，放狠了目光直視過去，僵著的身體，似乎在攢聚著火燒似的力量。
    “你是誰？”吳邪冷冷一問。
    “我是誰？”對方微微瞪大眼睛，似笑非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聲音虛浮飄忽，說，“我是吳邪。”
    “你放屁！”吳邪怒目而視，咬牙擠出一聲。
    對方也怒目而視，揮手反向一指，“義正詞嚴”道：“偷走吳邪人生的，是你！”
    什麼？吳邪怔住。這個傻逼在胡言亂語什麼！
    對方慘淡一笑，悠悠地搖搖頭，似有憐憫地看著吳邪。
    “你一直以為你是吳邪，可你隻是個死去經年的東西，是一件物品！你被你自己給欺騙了，偷走了吳邪的人生，更改變了那些人的命運，都是你！”
    對方像是在看一個天大的笑話，嘴裏依舊絮絮叨叨，近乎歇斯底裏。
    “吳邪本不該有這樣的命運，是因為你盜走了他的人生，所以才有了種種的出生入死和無可挽回……”
    吳邪頓覺頭疼，忍不住抬手扶額，同時另一隻手使勁往前一擺，大喝一聲將對方連綿不休的奇怪話語打斷。
    “你是說，偷人身體複活的人是我？我重生在了吳邪身上？”
    對方一聽，笑得更加淒涼，歎氣著回答：“那可不是，你就是個連自己都搞不清的蠢貨！你是誰，我怎麼會知道！你偷了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