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在官道邊清理出一塊空地，拔幹淨上麵從生的雜草，撿拾了幹柴堆成中空的船艙形，多餘的幹柴儲備在上風口，借林小衝這個便攜式打火機生了堆火。
    桃花取出隨身攜帶的調味小包，搭上鐵罐子煮菌菇湯，撒了一小把羅勒葉，再洗幹淨痳芋（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呈橢球狀、表皮粗糙的球莖富含澱粉和蛋白質，可作為主食），臨時讓聿皇小隊宰了隻野山羊，剔下內髒和皮下的脂肪熬出羊油，均勻塗抹在痳芋表麵，再抹上一層粗海鹽和黑胡椒，撒上些微迷迭香，穿在木簽上給在場的人一人分了四個。
    到比拉特和光頭時，桃花偏頭笑了一下，往他們左右手裏各塞了四個木簽，特意叮囑道，“別性急，在火上多烤一陣，生吃味道不好。”
    比拉特和光頭相視一笑，擺明了在說“味道算個屁，吃的東西趕緊放進嘴裏才是正義”，桃花聳聳肩，“那我換一種說法，痳芋生吃有毒，會導致舌尖麻痹、渾身浮腫。”
    “……”
    比拉特和光頭麵色立變。
    菌菇湯、胡椒烤痳芋，切成拇指粗的野山羊肋排，聿皇的小隊就算踏踏實實坐在城裏小酒館也沒吃過這麼慢條斯理的夥食，再看桃花甚至還拿出了一隻銀質湯匙舀湯細品，這些糙人頓時表現出飯該怎麼吃都忘了的手忙腳亂。
    桃花嬌笑，嫵媚而善解人意，“我另找個地方，你們隨意。”桃花端起食物走進馬車，放下車簾，車外立刻響起能讓豬拱食槽都甘拜下風的大肆咀嚼聲。
    飯後，兩輛馬車被拉到火堆邊，學者進馬車過夜，其餘人抽走一些火堆下的幹柴，往上鏟了幾把灰，然後圍著火堆盤膝而坐，抱著各自的兵器打算將就一夜。
    聿皇通常是把兵器背在肩上的，但今時不同往日，重劍和劍人不可同日而語，兵器的位置便從背後轉移到了懷裏。
    在所有人都入睡，林小衝則是睡了一覺又醒來時，發現聿皇一直保持著頭頸微揚，兩眼微眯的姿勢。
    野外的天空格外澄澈，浩瀚星辰在漆黑的夜幕上明滅閃爍，人類遙遠而主觀的抬頭仰望，隻覺得相距億萬年、散發的冷漠光輝能自亙古持續到人類這整個種族都無法見證的長遠未來的星辰各自毗鄰，親密無間。
    天高地闊的視野還會讓人錯覺置身無限空間，仿佛脫離腳下繁衍生息的星球，和天體一起懸浮在宇宙空間，心裏被焦慮、自感渺小和過度的激動充斥著，不止控製不了呼吸心跳，連靈魂都似出竅。
    林小衝又看向聿皇，他的姿勢冷靜而倨傲，簡直就像星辰，隔著億萬光年看來柔和平易，事實上遺世獨立，渾身散發著耀眼到足以致人眼盲的光芒，即使有人拚著瞎眼的危險飛蛾撲火，也會在距離它萬裏外就被高溫炙烤的灰飛煙滅。
    林小衝忽然想，同樣的觀測角度，同樣的觀測距離，他和聿皇看到的是同樣的風景麼？
    顯然不會一樣，因為高度決定視野，經曆和心智堆砌的城府決定對所見的看法。他隻是來自異世界、在這裏狼狽的摸著石頭過河的小人物，因此在這樣廣袤的星空下會感到無所適從的空茫，而聿皇則能以一覽眾山小的氣度從容看待浩渺的寰宇，心中所想也許是坦蕩，也許是逐鹿天下的野心，但絕不會有如他般的無力。
    這一瞬間，林小衝感到徹骨的寒冷。
    他以為他能和聿皇嬉笑怒罵，但他對聿皇其實一無所知，他不了解聿皇的過去，對聿皇的未來和夢想更是一頭霧水，多數時候聿皇站在他的麵前，他卻無從揣測聿皇的內心想法。
    他和聿皇的心的真實距離，和當時在懸崖上初遇時相比，可有一分一毫的接近？
    他和聿皇的交情，是否像一個人對待常用的牙刷，熟悉了牙刷的手柄和刷毛的硬度，因此能和它配合默契，但換一把也無不可。
    林小衝頓時茫了，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攥住聿皇的衣領，貼近他胸口，仿佛這樣才終於能感受點腳踏實地的心安。
    聿皇反手抱住林小衝，毫不留戀的將視線從高空收回來，全神貫注看著他，“小家夥，睡不著？”
    “嗯，睡不著。”已經睡過一覺的林小衝大言不慚的應著。
    “願意告訴我原因麼？”
    “……”
    林小衝沉吟許久，小心措辭道，“我在思考我的地位。”
    “？”
    “就是……你看，比拉特在隊裏是先鋒，付迪拉是探子，那我是什麼？”林小衝絞盡腦汁把他那點小心思用公事粉飾，“我在隊裏擔任什麼角色，在你這個隊長眼裏，又是什麼身份？”
    “唔。”
    聿皇似乎沒有察覺林小衝在柔腸百轉，認真的分析道，“總體來說，你的技能雖然多，但並不能獨當一麵。比如迷霧雖然能困住敵人，但因為你吸收和轉化元素力的能力較弱，無法長時間維持高階龍炎等攻擊技能，而能長時間維持的低階龍炎則隻限於點燃篝火、熔煉火漆等勤務事宜，不能用於實戰。”
    聿皇得出結論道，“因此你在隊裏的角色是輔助，不過某些特殊場合下你負責主攻，其餘人向你輸送鬥氣。”
    “輔助也不錯。”
    林小衝悻悻點頭，又埋首在聿皇胸口扭扭捏捏道，“你沒回答完呢，在你這個隊長眼裏，我是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