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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色的流紗,勾勒出纖長的身姿;輕握的玉色酒杯映襯出修長骨感的手指,雖不明顯卻還是
有了略微的停頓,接著便還是若無其事般向著微抿的薄唇送去。
隻是笑意終究還是從低垂的眼角開始蔓延……
雖是在笑,然笑意卻仿若透著無盡的苦澀。她大概是真的老了……
“……炙兒,今年幾歲了??”輕緩的語調是慣有的漫不經心,到了不仔細聽就會錯過的地步。顯然炙兒是聽了的,跪坐在身側的丫頭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活力與朝氣。輕脆的嗓音藏著濡慕又有著撒嬌的意味::”祖母,你都不疼炙兒了,炙兒過完年就十八了。”說完就把頭靠在了她的腿上,末了,還自以為無人知曉得偷偷的蹭了蹭。伸手撫順炙兒腦後有些翹起的亂發。她忽然就有些想笑,”快十八了啊,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一口飲進杯中之物,將酒杯隨意遞給身旁的隨侍:”長裕,你帶炙兒出去吧,朕要一個人待一會兒……”,”是””祖母……是”手下輕揮止住了炙兒的未盡之語。
待人都退去之後,她就那麼斜倚在軟榻上,頭靠在手臂上,低垂著眼瞼,一副假寐的姿態。睡沒睡著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覺得她想了好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突然驚醒了般,榻上的人一躍而起,幽魂一般向寢殿走去,掠過一路上跪安請禮的人。推開寢殿厚重莊嚴的大門,往前邁進一步。進去之後整個宮殿的內容便呈現出來。
一張略顯奢華的大床,一張擺滿公文的桌……還有一副精致非常的落地長鏡。
簡單,卻處處都都透出一股低調的奢華…
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像是剛想起自己要做什麼……
略有些遲疑的抬起腳,帶著遲暮老人似的遲緩,緩慢的挪到了精致的長鏡前……
……伸出修長白皙的手,輕撫上鏡麵……
鏡裏有一個人,豔紅色的華麗長袍,以金線勾勒出隱含尊貴的暗紋。身姿高挑且修長,散落的長發未曾束起,鳳目薄唇,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按說這般相貌風度合該是個明豔張狂的模樣。然而鏡中之人卻是從骨子裏透出一股懶散,一股千帆過後的沉寂。……撫鏡的手輕緩滑動,鏡中人的手也跟著滑動。
動作突兀的停了下來,鏡中人也跟著停了下來……
她盯著鏡中人,鏡中人也直勾勾的盯著她。。。
低下頭顱的瞬間,撫鏡的手猛然發力,精致非常的長鏡轟然倒地。碎裂的長鏡鋪了滿地,再也不複最初的奢華···
無視滿地傷人的碎片,緩慢的跌坐其上,修長的雙手觸及地麵,撐住略顯沉重的軀體,破碎的鏡片刺入掌心,沁出絲絲血意···一向高傲淡漠的臉上,此時卻寫滿了茫然,帶著滿滿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混沌····
隨手拾起一片鏡片舉到眼前,看著看著眼角卻是有些控製不住的發紅;隻是發紅····沒有眼淚···她是大慶王朝唯一的女帝···眼淚這種弱者的標誌她從來都不需要····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又或者是將來···從來都不需要···
從三十年前起她就拋棄了自己的名,從三十年前起她就不再是逍雲···她變成了大慶子民王···、成了他們千百年來唯一的女陛下···
是啊,三十年了已經三十年了啊····
鏡中的人容顏依舊,卻終是失了年少時的無知猖狂,留下的隻有歲月沉澱下的尊貴與淡漠。
她忽而就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那時的逍雲該是何種模樣···
恍惚間,她好似真的看見了三十年前的逍雲。
依舊是一身張揚到極致的豔色,策馬揚鞭,年輕的臉上掛著特有的猖狂與不可一世。
她記得那時她帶著貴族子弟俱有的高傲來到了那個世有耳聞的名伶麵前。
她沒有下馬,切不說她是當朝公主,便是一個普通的世家子女,她所謂的驕傲也是不允許她給予一個伶人太多的尊重……
高昂起的頭,不曾因為這世人追捧的名伶而垂下分毫。
策馬的軟鞭,略有些輕佻的挑起那人的下巴……
沒有驚豔,有的隻是少女時的獵奇心理,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語氣是讓人著惱的漫不經心……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清朗的嗓音帶著微微的溫軟,他說:”……子卿,我叫子卿”
語氣倒是難得的不卑不亢,麵色也沒有因逍雲稍帶侮辱性的舉動而有絲毫的變化。這讓逍雲來了點興致,也有那麼點高興的意思……
逍雲勉為其難的將她那昂的有些略高的頭低下了一咪咪。
一直在翻白眼的眼珠子也稍微往下滾了滾……
隻能說這子卿的皮囊委實生的不錯,逍雲一向認為自己生的算是頂好了,此時跟這子卿一比,也是遜色三分啊。俊眉修目,直挺鼻梁,有張好臉還有副與之相稱的欣長軀幹……
……
不可思議又好像是理所當然,一個是當朝公主,一個是傾世名伶……
一個天邊一個地下,他們應當是最不可能有交集的兩個人……
然,因為這公主的一時好奇,他們終究還是相遇了……
相遇相知相許
逍雲那時真的以為……這便是永遠了……她以為他們應當是可以永遠在一起的……
但,她終究是忘了她是大慶朝的公主,她是大慶王唯一的子嗣……唯一……
而他……名滿天下又如何??……終究不過一介伶人……
……先王駕崩,朝堂內亂,各方諸侯虎視眈眈。眼見這曾經的銅牆鐵壁即將全麵崩塌……
逍雲,以為這一切都還是與她無關的,在國師找到她之前,在她享受了將近一年的追殺之前,她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先王故去她是有些傷心的,然終究是人死如燈滅,她看的很開。
雖有智思,卻還是太過年少,大慶王唯一的子嗣,十八年的榮耀尊崇。她不在乎,卻不代表朝堂諸侯同樣不在乎。
離別已成既定事實,此刻卻是如此的刻不容緩……他們都知曉這一別怕就是永遠了…
斷腸崖下無情穀前
他們相約轉身,飲下忘情。
轉身的那一刻,鼻梁發澀,喉嚨發疼。她想,一定是昨晚著涼了……
回到都城,烏七八糟的事物問題蜂擁而來……每天都置身在麻煩與危機中,她不想死,所以死的必須是別人。她開始變得冷漠,開始變得冷血,她不記得那段時間她染了多少血,惹了多少債。
次年,她登基為帝,成為大慶第一位女皇,改年號為乾元,……乾元五年她平息內亂,乾元十年,她禦駕親征,抵禦外患。
乾元十五年……
乾元二十年……乾元二十一年……乾元二十五年
乾元三十年……
三十年的時間她成功打造了又一個盛世,她依舊嗜穿紅衣,卻不再是單純鍾情那豔麗的豔色,更重要的是它當的住那無處不在的血色……
從回到都城,她好像就一直在忙,忙到忘了時間,忘了一切,也忘了他……
如今倒是頗有些,大夢初醒的感覺。
想起的如此的突然,思緒倒是沒有凝滯,她描繪得出他的容顏,沒有絲毫的陌生感。
她記得他眼角那顆仿若滴淚的痣,她記得他善舞,她記得他最喜在落花紛飛時起舞,他說那樣才能舞出世間的最美,自然不帶一絲刻意,她記得他善廚,卻最是討厭進廚房,卻是為了她每日進出鑽研,隻為做出她覺得可口的飯菜,她記得他討厭吃辣,她記得他多半總是吃素,她記得她是有些畏寒的······她記得······她記得·······她記得·······
是啊,她記得她都記得,三十年都未想起,連她自己都覺得她合該是都忘了的······
卻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她其實從未忘過·····她當初並未飲下忘情,叫她如何忘得了。忘不了了,早已深入骨髓的事她如何忘得了······
他是知道她未曾將忘情飲下的吧,就像她同樣知道他也未曾飲下一樣······
冷靜下來後,就覺得今日實在是有些失態了,好在偌大的寢宮隻有她一人在。如此失不失態到是沒那麼重要了……
苦笑著起身,略略整理了下有些紊亂的衣衫,自袖間摸出微帶馨香的手帕,隨意的將掌心中的血漬清理了下。
”來人”不過片刻,便有侍人前來跪見,”……將這裏整理一下”見到地上的狼藉,侍人顯然是有些驚訝的,卻聰明的不露一絲異色,見陛下好像要出去,便趕緊的讓開道,趴伏下來”是……恭送陛下”
待逍雲出到殿外,才發現天色此時竟已完全暗了下來,看來她倒是在殿中待了頗長的時間啊。
”陛下,公主殿下已回了太子府了”不知何時長裕已悄無聲息的來到身側。
”嗯……”聲音有些懶懶的,帶著些疲憊。一件披風輕柔的搭在了肩上,知道是誰到也沒有太大的反應。”長裕……朕突然的就有了些力不從心之感”揉了揉額角,繼續說道”長裕,你說朕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才會這麼累,朕乃至尊九五,無比尊崇,按說所有的一切都該是朕的,為何朕活了大半輩子卻總有一種一無所有的感覺,是朕……太過貪心了嗎”
”……陛下,您就是想的太多了,若是累了,不是還有太子嗎”長裕的聲音帶著些哽咽,她卻不想去理會。
仰頭看著星光漫步的天空,心也就平靜了下來,”……傳膳吧”
”是,陛下”在長裕轉頭吩咐穿膳的時候,她又加了一句”……傳令進禮部,可以為太子準備登基事宜了。”長裕伺候她多年此時自是明白她的意思。
”是”
乾元三十年,大慶第一位女皇宣布退位,由太子清淵繼位……
要大慶的子民來評判一下他們這位女皇的話,張開嘴卻無疑都是擺出一副啞口無言之態……委實是不知還說些什麼……
逍雲的這一生,前半生,她享盡榮華,是當朝唯一的公主,性格說委婉點是率真可愛,無知爛漫,直接點就是驕縱無禮,猖狂無知。
撇去中間那被人追的像狗一樣亂竄之外,她榮華依舊,隻是卻再也沒有了少年時的輕狂。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沒做之前她也是沒想到竟真的能做到這種地步。
她創造了一個盛世,盛世之下是一聲令下,莫敢不從的鐵血。
所以即使她一生無後,太子隻是宗世之子又如何,也無人膽敢妄言半句……
隻是如今的逍雲哪怕是皮囊未變,怕是再也找不回年少時的無知無畏了……
褪下厚重的華服,摘去代表尊貴的冠冕,逍雲從箱底翻出少女時的裝束。
略有些拘謹的一件一件的換上,她近些年來多半是著暗紅,到是許久不曾沾染如此醒目的朱砂色。
……
臨安街頭,流鳳館前
募然回首,她看見了他,他也看見了她,時光仿若回溯般有了停頓,她突兀的顯出些吊兒啷當的笑意,如同所有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般驅馬來到他麵前,輕挑的馬鞭目標依舊,挑起那人的下頜”……這位公子真是好生俊美,不若跟我回去做個壓寨夫人去個??”
溫軟的笑意,晃的鼻梁都有些發澀,她聽到他說:”……好”
依舊是斷腸崖下依舊是無情穀前
素衣清雅的公子手中一管長笛奏出舞曲,火紅色的身影卻是在隨節奏舞動。
逍雲,是會舞的,不過她卻是隻會一舞,還是當初子卿授予她的,至於舞的如何我們便不予多說了,畢竟是做了十多年的公主,幾十年的皇帝,委實不便要求過高。
相逢以來,他們默契的不曾詢問彼此的過往,因為他們知曉……眼前才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