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緣聚緣散緣如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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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一個人,隻是無酒。趙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熟得不能再熟的山路,心裏沒有一絲波動。
我從未恨過你。她曾這樣說。
隻是……你不會想要這個孩子。她撫著肚子,一臉依戀。
我不想……他像我……她說著縱身跳下去。
我今日跳下去,是為了當你終於明白真相的那日……她沒有將這句話說完。
可是……身為帝王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真相。一層一層的追根究底,就會發現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人——那時,他已是他的妃。
最深愛他的人,殺死了他最深愛的人。這是怎樣一個惡劣的命運?
明明不想原諒她,明明應該恨著她,所以才那麼殘忍的對塵澈說謊,可結果呢?
情之一字,即為囚。
“純縈。”趙昰站在石碑前,無聲沉默,閉上眼睛。再沒有人能看見他的脆弱,他的迷茫,他的淚水,隻是那個引起他痛苦的人已經不在了。
無論是給過他溫暖純縈,還是給過他傷痛的冥兮……都已經,不在了。
趙昰依舊閉著眼,靜靜開口,“純縈……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
最後一次,再回憶與你相關的所有事情。
“純縈,你會恨我吧。”趙昰睜開眼,看著石碑輕笑,手指離開石碑,往下滑落,按在石碑前方的土地上。
右手抽劍,摳開土壤,果然見到那壇許多年前方放的酒依舊靜躺。
“女兒紅啊,說好成婚之日一起交杯。今日……卻隻能我自己一人品嚐了!”
若是你還在多好?那我就不用這樣痛恨自己一點點忘掉你,一點點遠離你……
“純縈,如果你還在,我一定不會感到這樣孤獨。”趙昰笑開,這是這笑,帶著悲戚,“若你還在,我就不會認識冥兮,不會認識塵澈,大家各自走在自己的康莊大道上,沒有任何交集。”
“可是純縈,你不在。你已經不再很久了……”
趙昰無聲歎氣,將未喝完的酒橫撒在石碑前的土壤上,“純縈,這是成婚的交杯酒。”
“你我冥婚,希望這遲來的婚禮能讓你釋懷。”說完,拿劍的手猛然揚起,向著滿頭青絲斬去。
“如我之人,陪你永葬黃泉。”隨著飄落的青絲,這輕飄飄的話也落下。
單薄的黃昏殘陽照在那個下山的背影上,隻是陣陣發白。
下山之後,趙昰最後看了眼山頂,隨後轉身,輕歎,“出來”。
黑暗中有人影浮動,眨眼間跪在地上,等候命令。
“告訴我,她……究竟葬在何處?”
就在趙昰輕喃的同時,皇城西門,有人靜坐,靜坐到深夜。
手裏的包袱也被夜色染得涼透,雙腿也陣陣發木發涼。
宮門已經關很久了,她不過是不想離開。
傻丫頭。那人剛才還這樣叫過他,不過眨眼,就已經忘了他叫她時的神色。
究竟是怎麼樣的——是嘴角上翹,眼角含笑,還是眉目都溫柔下來,隻靜靜看著他——他究竟是怎麼看她的?
然而……想不起來。已經忘掉了那人的樣子。
僵硬的身子緩緩站起來,隨後向著某個地方走過去。
房子我都看了,在西門不遠處的集市上,很小但是安靜,適合你的性子。
她進了那間很小很靜的房子。
果然是足夠安靜,安靜到什麼都聽不到,也什麼都不用想。
傻丫頭。那人的話再響一遍,然而還是看不清模樣。
究竟……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為什麼會記不清。
“你啊,是全天下最不講信用的人……但是,我很講信用。”她低語。
“我是個很講信用的人,說會等你,就一定會等你。”
柔嫩的手漸漸從包袱裏拿出東西。
“剛才碰巧看見一家店賣紙錢,就買了一些給你,不然到了那裏沒有足夠的錢養你,我會很傷心的。”漸升的火光一閃一閃,照得女子的麵明滅不定,“還有房子,我說過這房子很合你的性子,也一起帶過去的,省的你可憐兮兮的沒地方住。”
“到了那裏沒有人養你也不用怕,皙幼會養你一輩子。”
最後輕喃完這句話,女子安安靜靜伏在桌子上熟睡。
你啊……明明那麼喜歡那個人,為什麼不拒絕呢?也許你拒絕我,我就不會再抱著希望了……可,即便你拒絕了,我也還是想去陪你吧。
我隻是希望你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再像第一次那樣溫柔對我說:“皙幼,我累了,讓我再睡會。”
大笨蛋!不守信用的大笨蛋!
可皙幼這輩子……最喜歡你這樣的笨蛋了。我……果然是傻丫頭啊……
“啪”的一聲,醒木想在桌子上的聲音尤為刺耳,眾人隻覺得一陣恍惚,好像剛才並不是聽書,而是做了場夢。
“好了,散場吧。”拿著醒木的白皙手指冷然在桌子上一劃,就離開了。那手的主人也驀然轉身,準備退場。
“明兒還有沒有了?”坐下觀眾許是還未聽夠,意猶未盡。
“看緣分如何。”這聲音冷冷清清的,尋不出一絲溫度。
“行了行了,散場了。”聽說書人賣關子,眾人隻當是吊人胃口。說書不就是這樣嗎,在最後留著一線機關,還得待明日才能來聽。
隻是明日,還有明日的機關。
日日總是如此。
直到所有人都散了,站在中央的人才抬了頭。他剛才一直悶頭說書,聲音冷然,也並無沒有尋常說書人那樣姿勢多變,可偏偏就能讓人覺得有身臨其境般的感覺,不可謂不神。
他穿著一身白衣,是極淡的素白,眉目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遠看明明看得出五官,待要細細分辨時卻隻覺得一陣模糊。
就像在麵上擋了一層薄紗。
他冷然的眉目微動。因為這裏還有一人未走。
對方一襲黑衣,劍眉星目,此時正目光灼灼地看向這裏。
“何事?”白衣人的聲音依舊是冷。
“這個故事……怕是未完。”黑衣人道。
“如何未完?”白衣人被質疑也並不惱,神色隻是一派冷淡。
“花城淵究竟如何?”對方問。
“終生囚禁水牢。”白衣人答。
黑衣人驀然一笑,“囚禁水牢,這必不是故事最後的結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衣人不為所動。
“百年前有國名衛,有將名花城淵,有帝名趙昰,臣欲謀反,君欲誅臣,其過程與你所說……絲毫不差。”
“又如何?”白衣人依舊不動。
“地宮生死簿載,花城淵命數應斷在沙場。”黑衣人說完,驀地一頓,一字一句,“你,擅改天命。”
白衣人忽然一笑,“又如何?”
黑衣人一怔,神色默然,隨後抱拳一退,“明日……定當再來聽你說書。”
“不送。”白衣人悄然閉眼。
直到黑衣人離去,白衣人才再次睜眼,一邊收拾行當,一邊輕聲歎息,“你錯了,他的命數……應斷在城門欲開之時。”
就在兩人隔著城門手指相碰之時,一人黃泉,一人凡間。
他曾給過他一次機會。
隻是靠得再如何近,近若咫尺,命數所在,也是遠如天涯。
收拾完行當,白衣人悄然離了房子。隻於那冷冷淒淒的醒木留在桌上,仿佛還留有餘溫,響出一陣模糊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