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相逢何必曾相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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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開始變得漫長,好像歲月突然對人涼薄起來,非要讓一分的痛苦蔓延生長,生生裂成兩分。
強忍住疼痛的日子,已經過了一月。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冰冷的倚嵐宮床上,塵澈整個身子躲在被子裏,隻露出右手,羸弱突兀的手指拿著一冊書,正是詩經。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塵澈又呆呆念了一遍。他幾乎想象的出詩中女子幸福甜蜜的樣子,定是雙眼溫柔含羞,惴惴地兀自絞著衣襟,頭頸低垂,羞澀而美好。他也感受的出寫詩人是如何強烈的希望女子幸福。
因為……他也曾這樣祝福過冥兮。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與君執手,與君偕老。
塵澈不禁咳嗽起來。因為太過用力,咳得喉部一陣火辣辣的痛。在旁守護的皙幼看見,忙起身走過來,輕輕拍主子的後背。
雖然塵澈背後的傷好得七七八八,皙幼卻仍是不敢用力。
畢竟那樣累累的傷痕,她看著都疼得胃部抽搐。
“出太陽了嗎?”塵澈弓起背,緩解痛苦,目光移向窗口。
因為塵澈的要求,皙幼不得不開了窗戶——可此窗外一片雪白。
除了白,還是白——根本無甚可看。
但塵澈突然來了興致,起身向外走,才剛走出大門,漫天陽光就傾灑下來,打在周身不算暖和,但給人明亮的感覺。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這樣的好日子,就該曬曬太陽。”
不期然的,卻是想起一道冰冷的聲音,“愛妃好雅興。”
塵澈聽清這聲音的主人是誰,驀地止住笑容,臉上表情隻剩冷漠——甚至帶著幾分厭惡。隻是當他看清對方並非孤身前來時,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那個身著戎裝,表情嚴肅的人——花城淵……趙昰為什麼會把花城淵帶來!
花城淵此刻神色肅穆,冷然的目光直刺向塵澈。他怔了少許,隨後屈身半跪,一表正經開口,“臣花城淵,見過貴妃娘娘。”
塵澈猛地又是後退一步,目光移向趙昰時,果然見對方唇邊泛著冰冷殘虐的笑。
他故意的!幾乎一瞬間,塵澈就下定結論。但他未開口,花城淵隻是跪著。
顫抖的聲音從胸腔裏掙紮擠出,“城淵將軍……請起。”
花城淵起身,著的冷銀盔甲在陽光下發亮,刺得塵澈雙目發痛。
“今日帶城淵來,隻是因為聽聞你們是舊相識,情分頗深。朕非小人,定當成全你們二人會麵。”趙昰淡漠的聲音難得的帶上愉快,說完後徑自離開。
沒有一人敢開口相勸——這是帝王的權利。
塵澈和花城淵二人無聲凝視。
“若是方便,請進來坐吧。”最終,塵澈不做聲地歎氣,率先走向屋裏。他的身子繃得僵直,幾乎都忘了如何行路。
“你過得……還好嗎?”出乎塵澈意料,花城淵坐下後的第一句竟是如此,驚得他連倒茶的手都顫抖,被滾燙的茶水燙傷。
“娘娘。”皙幼立即上前。
然而塵澈隻是輕笑,將手悄然藏在袖子裏,看向花城淵,“不礙事……我很好”
花城淵的身子無法放鬆。說出剛才那一句後,他簡直愧疚如死,聽對方輕巧說一聲好,心裏恨意更是翻湧。
鬼使神差的他望向塵澈,“父親……要告老還鄉了。他已經厭倦朝堂的爾虞我詐,後半輩子隻想從此躬耕,不問世事,做個逍遙閑人。”
塵澈的心猛然一跳,有些呆怔的看著麵前盡管破相,卻依舊俊美無濤的男子,靜默等待下文。
“那場戰爭幾乎九死一生。我們被敵軍伏擊,拚死搏殺也隻落得同歸於盡……那時候,似乎連太陽都是血色的,整個天空染上猩紅。”花城淵的目光變得深淵,然而塵澈隻是沉默,沉默地聽男子呢喃,“最後……竟是隻有禿鷲來送葬。”
“聽說西域就是這樣的葬法。讓鷹啄食,讓狼啃食,他們稱之為——天葬。”
花城淵重重歎氣,“七年了。征戰七年,我真的……太累了。”
他的目光盯著遠處,深遠而幽暗。
“所以……想解甲歸田嗎?”塵澈垂下眸子,心髒卻不自控地加速。
自己在期待什麼,到底在期待什麼啊……不是說好任它自生自滅——
“是想這樣。”然而對方竟是這樣回答。塵澈雙眸猛然一縮。
“炊煙一線,粗茶淡飯,也許黃昏後還能在院裏倚樹看天空雲卷雲舒,”花城淵一笑,“也很美好吧!”
兩個人相濡以沫,相依為命,執手偕老,情定終生——何止是美好二字能夠概括完全!
花城淵神色不自然扭曲,然而瞬間就恢複過來,“打擾許久,當是離別。”
塵澈的雙手握得死緊,牙齒狠狠噬著唇,雙唇都因激動而顫抖不止。
“能帶上我麼?”最終,那顫抖的唇磕磕絆絆開口。
走到門邊的身子猛然一頓,不可置信地轉身,“你說什麼!”
“帶我走。去哪裏,做什麼,都好。”見麵後的第一次,塵澈勇敢回視花城淵,一字一頓,“帶我走。”
帶我走,天涯海角,無悔無怨!
“好。明晨醜時,西門……不見不散。”
明晨醜時,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