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九頭蛟龍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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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王的宮殿,曲曲折折如同迷宮一般,在我記憶的最深處,走也走不完,跑也跑不盡。
在我印象中趙王是一個永遠穿著金色外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不過他對我卻很好。他給了我最好的玩具、最華麗的的衣裳、最豐盛的佳肴、最寬敞的房間,以及最多的仆人和每一樣我想象到的東西,但是他終究沒有給我我最想要的東西。
我終究不快樂。
每一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窗戶旮旯照進我的房間,我便像行屍走肉般奔跑在這迷宮般永遠都走不到低的趙王宮,躲避著背後追逐著我的孤單寂寞,直到黑夜降臨。
我懷念過去在父親營中的時光,那時的三哥總喜歡用小拇指和我整隻手的力量扳手腕,即使到了很深的半夜大哥依舊願意在營帳內陪著我講述過去那些大英雄大豪傑在戰場上留下的事跡,我時常摸著那柄被稱為赤龍大的幾乎可以壓死我的血紅色大刀,我也喜歡看著別人看著二哥害怕的眼神,我不明白為什麼除了父親和大哥所有人都害怕二哥,但我迷戀上了模仿二哥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幻想著有一天我長大成人踏上戰場敵軍也用害怕二哥的眼神看著我。
那時的天空,是陽光的顏色。
現在的天空,被厚厚的趙王宮封了個嚴實。我已經多久沒有看到天空的顏色了。
我是趙國貴上賓,我是戰國時代最強大的諸侯趙國的貴客,我隨時可以向趙王索取一切:金錢、地位、名聲、女人,但是我唯獨失去了快樂。
寂寞開始一點點腐蝕我的心,我在這不見天日的趙王宮不知呆了多久,我從一開始進入趙王宮日日夜夜期盼著大哥溫暖的懷抱,三哥嘻嘻哈哈向往常一樣走向我,笑道:“盡然,我們走。”到開始孤獨得發瘋,懷疑我是不是一輩子就這麼呆在灰暗的趙王宮了,到再之後的漫長的時光磨爛了我的心,我甚至懷疑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大哥、二哥、三哥、父親這些人,我懷疑我從來就沒有走出過趙王宮,我從來就沒有在父王的軍營中,和那些老兵油子談天說地、一起偷偷喝酒,扯著三哥的胡子,那些快樂的日子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無聊發瘋般幻想出來,根本就沒有過,蕭明然、蕭泣然、蕭正然、蕭武,很多人、很多人,都是我在這隻有灰黑兩種顏色的趙王宮日日夜夜的煎熬中自己從我的腦袋裏跑出來,根本就沒有過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我以為,我的一生就這麼在趙王宮了,長大、變大,直到有一天人們在我的房間裏發現我的枯骨,輕輕一碰,化作片片灰燼。
但是,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了她。
那是一個明媚的早晨,盡管趙王宮的天壁已經把整個天空全都遮住了,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就算現在的我回憶起那一天,心裏仍然覺得渾身被片片金光灑滿一般,暖洋洋的。
然後是痛,一陣陣的劇痛。
我的心中藏了一根小小的針,隻要一碰到,就會痛的死去活來讓我幾乎流下淚水。
我慢慢抬起頭,看向遠處籠罩在一片雨中的天衛城池。
身邊那些看不見麵容的將領謀士都已經整裝待發聚集在我身邊,七嘴八舌爭著向我獻計如何以最快最不傷兵力的方法攻破趙城,一張張嘴一張一合發出的噪音幾乎把我淹沒。
“能不能,不打了?”我厭倦地輕輕地說。
“什麼,陛下?您說什麼我沒有聽清?”
沒有人注意到我的低聲哀求,我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謀士們互相攻擊對方吹捧自己的噪音之中。
我或許有一點點知道了,父王為什麼會讓我來親手終結趙國。
他,或許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