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消亡
    會議廳裏麵大大小小幾十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顯得非常的嘈雜，有的人情緒稍微亢奮一點的，甚至於都要擼袖子動手。
    簡修自然不會等到形勢真正發展到不可控製的局麵，至少就目前來講，簡家依舊是‘簡氏集團’不可否認的董事會主席。
    哪怕這個位置很快就會成為一個笑話。
    輕輕的咳嗽了兩聲，才打開了自己麵前的麥克風，沉聲說道：“還請諸位稍微安靜片刻，我想大家一直這樣爭論不休也是吵不出什麼結果的！”
    簡修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沉穩，溫潤醇厚，隻不過在今天在場的人都能聽出其言語中沉鬱的壓抑。
    相交於董事會其他成員的熱鬧，一直都保持著沉默的陸成林聽到簡修開口，終於說出來自今天他出現之後的第一句話：“既然如此，大家不妨先聽聽阿修怎麼說，至少不要讓外人以為這裏是什麼菜市場。”
    今年快五十歲的陸成林這個人雖然是簡氏的第二大股東，但是從來都是低調寡言的，也很少直接在簡氏的管理上指手畫腳，但是他的身上卻有一種這個年齡階段的成功人士獨有的人格魅力，安穩可靠值得信賴恰恰是別人一直以來對他的印象。
    陸成林這話雖然說得不溫不火，但是誰都能聽出來他心中的不悅，在場的其他人似乎也認識到了自己今天的失態，紛紛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整個會議廳裏麵總算是安靜了很多。
    雖然依舊有不少的人會竊竊私語，總算是有了作為各有成就的商人該有的風範和氣度，盡管大部分的人都知道這絕大部分的姿態都是裝出來的。
    簡修環顧了一下在場的上百位簡氏的持股人員，等到場麵最終平靜下來的時候，才繼續調整心態：“首先在這裏多謝諸位今天能夠這麼準時的到場。場麵上的話我就不說了，今天在這裏我準備將簡氏申請破產後的完整方案給大家做一個解說，並且也懇請諸位能夠最大程度的給與我最後一個支持。
    身為簡氏董事會主席和執行長，該承擔的責任我簡修絕對不會推脫，但是今後的一段時期內，我還是需要各位的鼎力協助，才能將因簡氏破產帶來的負麵影響降到最低。”
    簡修盡量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承認，所以說話的語速都比較的緩慢。
    “說句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不愛聽的話，作為一個商人，都是利益至上的。簡氏這一次的潰敗實在是讓我們非常的震驚。該有的支持大家自然不會推脫，但是我們的利益也是需要好好維護的。就是不知道簡少今天把大家都通知來這裏是不是已經想到了一個穩妥可行的方法了。”
    一個看起來身材圓實的中年男人眯著眼，嘴角帶著幾分鋒利，眼神一動也不動的看著簡修。
    簡修聽著這話，隻是非常客氣的點頭，表麵上並看出來如何的情態，隻是繼續接著說道：“裴先生說的確實也是實話。偌大的一個簡氏走到今天是在場的哪一個人都不願意看到的。而這一次的崩塌簡家確實是有著無法推卸的責任，但是至於其他的方麵，我想在場各位應該也不是心理沒數吧？”
    簡修坦言簡家在這一次毀滅性的地震中的無可挽回的錯誤，但是同樣也是在提醒這些人，又有多少人在這一次導致簡氏破產的事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要知道，簡修雖然一直以來都是給人溫文儒雅的君子風範，但是在某些原則性的問題上也是絕對不會一味的讓步，畢竟這關係到接下來的所有計劃的執行和落實。
    一步退步步退！
    要想穩住簡氏在破產進行中的局麵，他必須做到強硬卻不狂傲，冷靜卻不冷酷，坦誠卻並不盲目。
    “簡氏破產流程目前已經正在有序的進行，過去的錯誤我們已經沒辦法回避，但是作為簡氏的掌舵人我誠心的希望至少能在破產過程中盡可能的減少給各位帶來的損失。簡氏發展到今天，不可能完全的分崩離析，更何況還有這麼多簡氏的員工等著生活
    。所以目前簡氏破產之後最佳的也是唯一的方案隻有一個，那就是破產重組。這樣既然能在一定程度上維護各位的部分利益，也能給那些幾十年來辛辛苦苦為簡氏工作人的一個最好的交代。目前，我已經以董事會的名義向法院申請了這一項提議，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收到好消息吧。
    至於屬於目前掌握在我手中的大部分股份，我會以一個最合理的價格按照比例作為補償轉到各位的名下，簡家從此會徹底退出重整後的簡氏集團。”
    “簡少的這個方案聽起來確實還算是合理，但是簡氏破產之後的債務是怎麼清算的，不知道簡少心裏是怎麼樣的一個打算。”一個看起來高瘦的女人摸了摸自己右手上的翡翠扳指，細聲細氣，但是卻有著不可忽視的強硬。
    “關於這一點，在破產重整清算完成之後，作為主要責任人，我必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不過我希望大家首先能清楚的是，債務問題可能不是一筆小數目，但是大家既然是同坐一條船，那麼風險必然是要一起承擔的，我隻能承諾的是不會推卸自己的責任。該承擔的，我簡修會一力承擔，那麼是為此傾家蕩產！”
    簡修這話擲地有聲，也充分的表明了他的決心和立場。
    這些人似乎從來沒有看到簡修這麼堅定和強勢的一麵，一時間竟然也沒有太多的反駁聲音。隻是個人心中都在打什麼小九九，也許也隻有這些人自己心裏明白了。
    至少，簡修今天求得一個暫時穩定的局麵的目的達到了。
    今後的路哪怕是寸步難行，但是他也隻有咬著牙一步步踩著尖刀邁過去。
    陸成林從始至終還是帶著點冷眼旁觀的沉默，隻有在看到簡修破釜沉舟那一刻的決絕的時候，目光裏才稍微有了一點點的變化，既然幹脆閉目沉思。
    從今天開始，簡氏集團將真正的成為一段曆史。
    會議廳裏麵，所有的股東都開始陸陸續續的立場，或者三五人一隊湊在一起往外走去。
    短短的十幾分鍾，會議廳裏麵已經是清冷的一片。
    簡修一直保持著端正的坐姿幾乎沒有改變，但是思緒卻飄得很遠。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對麵竟然還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整個過程當中說了不超過三句話的陸成林。
    簡修看到對麵目光深沉的陸成林，感覺非常的意外。
    要知道陸成林雖然是簡氏集團的第二大股東，實際上他很少出席董事會，甚至連一年一度的董事會會議都是讓他的下屬參加的。
    因此，對於陸成林這個人，簡修了解的並不多。但是卻也曾聽聞這個人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本身在國內並不顯山露水，但是在國外卻有些相當大的產業。
    就連他本人也鮮少出現在各大報紙媒體，屬於絕對低調的商業大鱷。
    後來據簡修自己的了解和猜測，陸成林這個人的身價，恐怕比起曾經最輝煌的簡氏還要來得更加的豐厚。
    而當初他之所以看上簡氏並且投資進來，完全是動用的自己私人資產。
    因此這一次簡氏的破產，某一種程度上來說受到最大損失的是最為第二大個人股東的陸成林。
    因為他所有的損失都是屬於他個人的。
    不過，簡修想著，也許這個陸成林並不在乎這一點點的資產。
    對此，簡修為自己這一點有些荒誕的想法覺得可笑，可是冥冥中又感覺自己的這個直覺是正確的。隻是他沒有辦法證實罷了。
    簡修對陸成林居然沒有隨眾人一起離開感到詫異，雖然對這個人不是非常的熟悉，還是很禮貌的問候：“陸先生怎麼還留在這裏？需要再給您倒一杯茶嗎？”
    陸成林保持著非常休閑放鬆的姿勢坐在真皮的轉椅上，聲音較剛才會議的時候還要低沉幾分，帶著幾分屬於成熟男人的性感和低啞：“特意留下來跟阿修你談一談。你剛才的表現令我有些驚豔，似乎和傳言中的簡少有很大的區別。”
    陸成林雖然將近已經四十五六，或許因為保養得當的緣故，看起來隻有三十四五的樣子。而且男人從來都是越來越有沉澱，越老越有味道，這一點在陸成林的身上更是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彰顯。
    簡修對陸成林的這兩句話有些意外的驚詫，不自覺的就在臉上表現了出來，反應過來之後才稍顯淡然：“人總是被逼出來的。人生走到一定的階段，有些錯誤和責任既然無法逃避，那麼就隻能去改變自己。”
    因為摸不準這個陸成林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想法，所以簡修的回答比較的寬泛，甚至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
    陸成林似乎並沒有在意簡修的內心會有些什麼想法，輕輕的一笑，眼角的魚尾紋像是蕩漾出來的旖旎的漣漪：“這樣很好。太過順風順水的人生，總是容易造就出一些有太多缺陷的人。就我看來，簡氏集團的破產也並不一定就是一個完全的壞事，至少它很有可能成就一個今後魅力非凡的男人。”
    陸成林的這一抹笑意有些突兀，但是卻又並不令人討厭。甚至他的話都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簡修沒有感覺到這男人的惡意，所以隻能謙遜的笑了笑，思量了一下才帶著些疑惑的問道：“看陸先生似乎一點都不為自己的損失感到擔憂，雖然這件事情我們簡家必須要承擔絕大部分的責任。但是我也不得不為先生的豁達覺得驚歎。”
    陸成林聽了簡修的這話隻是一挑眉，才淡淡地吐出一句話：“投資總是有風險的，世界上沒有穩贏的買賣。”
    簡修突然不知道跟這個年長自己十歲的神秘莫測的男人說什麼，隻能有些幹澀的說道：“還是需要跟陸先生說一聲抱歉，不過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彌補諸位的損失。”
    陸成林似乎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產生多大的興趣或者說是相對舒心的情緒，隻是彈了彈並沒有點燃的香煙：“一座大廈倒塌了，並不意味著建立維護這座大廈的人不能再重新建立一所嶄新的更加恢弘的大廈。我這個人更喜歡對人不對事兒。”
    說完這句話之後，陸成林轉了轉腕表，看了下時間，發現時間真的是不早了，才站起身才，對著對麵的簡修微微頷首：“時間不早了，還有其他的事情就不和阿修多聊了。不過以後有機會的話，還希望阿修不會推辭我的邀請。”
    明明並不是多麼相熟的人，但是阿修這個稱呼在陸成林口中說出來竟然帶上了理所當然的味道。
    簡修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稱呼過，哪怕是自己曾經深愛的妻子，有些不自在，但是也沒有對此提出異議，也微微點頭：“路先生好走！願您一切順利。”
    從陸成林的一係列言行可以看出來，這個人利落果決，並且心機深沉，還帶著讓人無法猜透的神秘。
    至少簡修自認自己對這個神秘莫測，甚至身份都成謎的男人完全看不透。
    既然看不透，那麼隻有保持著疏離並且相對友好的關係了。
    剛才對方留下的那句話也許也隻是一段客氣話而已。
    簡修也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出了這一棟曾經帶來了輝煌，但是如今在正午的陽光下竟然顯得有些蕭瑟的簡氏大廈。
    簡氏的一切輝煌，從今天開始都需要遠遠地拋在身後，因為曾經的光輝自己甚至連緬懷的機會和時間都沒有了。
    所有的光鮮亮麗總是會有消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