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人的生活裏，經常會出現各種形式的夢境。當這樣的夢境出現在了自己的記憶裏，很多時候，也許連自己都難以分清真實與虛幻之間分隔的距離，但是或許就是這樣難以分清的夢境，讓自己在一場夢醒後，似乎感悟到了在從前不曾有過的覺醒。
    天邊的雲層相互聚集，周圍的環境漸漸暗去，夜已降臨。當一個人安靜地感覺著曾經的生活和情感都變得壓抑和迷惘，猶若陷在森林中迷失了尋找歸途的方向，整顆心就像是被籠罩在了別人眼中或許不語去諦聽才會更溫暖的沉默裏。一些人在世事異化的困頓中追尋，又在這樣異化的追尋中，才漸次地明晰感情和思想的歸期。
    那一天，是鳳羽來到這個陌生城市後的第幾天，她說自己已經記不清。
    “你沒有做錯什麼，是我根本沒有喜歡過你，現在你明白了？”鳳羽說。
    “我和你在一起這麼久，我是一個什麼樣你應該是很清楚的了，上次，你看著路邊的一隻被車撞到的流浪狗抱回了家裏那麼細心地低身照顧和安撫，你知道麼，就是在那一瞬間，我覺得，這個女孩值得我去為她付出，我不管在一些外人的眼裏，你的表現如何如何，但是，我喜歡著著你，這樣的喜歡是明確的感覺，我想要給你一輩子的幸福。也許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是不一樣的，我毫無保留地付出，是因為我以為，你有一天終會感動。”他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
    “那隻是你以為，別在那一廂情願地自我陶醉了，你說這些話的時候的樣子，我一點也不覺得動心，隻是覺得很累，不想再這樣糾纏。”鳳羽看都沒看著他說。
    “如果說，你執意要走，今天已經很晚了，明天再走，可以麼？”他說。
    “今天走，明天走，有區別麼？”鳳羽說。
    “你明天走，今天剩餘的時間裏，還可以讓我去照顧著你。”他說。
    “不需要了，我現在就要離開。”鳳羽說。
    “你這麼急著離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如果有，你告訴我，我們一起承擔，不要讓我一個人，我也不願讓你一個人。”他說。
    “我不會一個人。”鳳羽說。
    “如果今天，你一定要離開，那我也不為難你，我希望你知道，我為你付出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包括讓你離開我，都是因為我愛你，因為我在乎你，我不想讓你一個人難過。”他說。
    “你會幸福的，我也一樣，所以，你不需要再為了我，付出什麼。”鳳羽緩和了語氣說。
    “我不了解你的過去，也不能陪伴你的未來，我不奢求你會在知道了我的心意以後就喜歡我，也不能奢求你會知道，我是多麼的不想看著你，離開我。”他說。
    “你我，都不過，是彼此的，過客，忘了就算了。”鳳羽說。
    “如果說，離開了我，會讓你覺得快樂，那我寧願最初我們沒有遇見，我們之間的記憶像一個空蕩蕩的硬幣存儲罐，我從不吝惜將自己愛你的氣息傾注在這個積滿灰塵的硬幣儲存罐裏。也許你已經不在意，我曾經親手扔進去的硬幣，也已經不在意，我為了嗬護這個儲存罐不至於在外人的口語中破碎而維持的努力。如果說，遇見了我，留給你的是難過，那我寧願你當初沒有遇見我，可我還是感激上蒼，讓我在倍覺人情薄涼的時候，遇見了你。要是可以，我寧願自己可以變成一個可以陪在你身邊的隱形人。在你開心的時候，可以看著你，在你難過的時候，可以安慰你，在你找到心裏想要的屬於你自己的幸福的時候，可以站在離你不遠的地方，祝福終於找到了屬於你自己的快樂。我寧願你忘記，我曾出現在生命。”他說。
    我寧願你忘記，我曾出現在你的生命裏。
    ……
    他和她，或許再不會靠在一起，看熹微的晨曦。
    她說，她希望，她的行為可以不被任何人窺見，她的身世可以不被任何人了解。
    驪歌遠去，飛逝流景。一些事，就像是書架上塑封表麵的灰塵，那些灰塵，隔絕在概念性的符號之外，落在了冬季凝結風霜的露珠裏。
    “我從不曾在意過你，對不起。”鳳羽說。
    “那之前的一切呢，也就是說，從始至終，你都是在騙我，我真是一個傻瓜，明知道和你在一起，不可能會有什麼好的結果，可我還是要讓自己陷入你設定的陷阱，明知道你根本沒有喜歡過我，還要寄希望於有一天你會感動於我為你做過的一切。”他說。
    “我們不適合，我有自己喜歡的人，隻是那個人，不是你，也不會是你。”鳳羽說。
    “我也知道我們不合適，從你一心想趕走我，甚至於不惜用一種傷害我的方式去欺騙著我，讓我可以在不用去在乎你日後的存亡，可是我的心裏還是放不下你，我不是一個一心糾纏的人，可是我放不下你，我的心告訴自己，我放不下你，我不想你在難過，不想你再想之前那樣嚐盡生活強加的苦難和折磨，我想要好好地去照顧你，我以為，隻要我真的用心去愛你，你會感覺到的，等有一天，你的心沉靜下來了，你也會需要一個依靠，世事的折磨已經讓你不會像其她的女孩那樣可以任意地表達口是心非後的嬌嗔，你的真實總是想要去掩飾，讓它可以不為人知，你甚至於覺得自己不應該有一種安定的生活，可是我真的不這麼認為，即使我們之間真的不適合，我還是想要給你守護，讓你可以不用再被苦痛折磨。”他說。
    “我這樣的人，早就習慣了。”鳳羽說。
    “你從不肯告訴我你的過去，因為不想去傷害到你的感情，之前對此我也一直沒問，現今你已經決定要走了，能不能告訴我，讓我了解你，讓我可以了解一個我愛過的人的過去，我很想聽。”他說。
    “我不想說。”鳳羽說。
    “不要今天就走”他再說。
    “今天就走。”鳳羽說。
    “你的衣服行李收拾好了麼？”他說。
    “還沒。”鳳羽說。
    “那我去給你收拾衣服和行李，外麵天冷，當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在外麵，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他看著椅子上的鳳羽，說完後轉身走了進去。
    “等等。”鳳羽說。
    “怎麼了？”他問。
    “衣服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帶的。”鳳羽說。
    “我去給你拿被單。”他說。
    “不用了。”鳳羽說。
    “還有什麼要帶的，我想想，還有一些什麼要帶的。”他說。
    “都不用了，你停下吧。”鳳羽說。
    “我去裏麵看看還有什麼可以給你帶走的。”他說。
    “不用了，都不用了。”鳳羽看著他的背影說。
    她走近，他回頭。
    裏麵的房間，屋裏貼著舊時的海報，那是一次一起在街上時買的，他有時候看著牆壁上的海報都不知道，要是有一天，這牆壁再次變得雪白，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空蕩蕩的房間裏。他回過頭看了看站在身邊的鳳羽，一時間，心裏湧過潮浪一般的悲傷。
    鳳羽走近，她看著眼前這個男孩，他曾給她，溫暖的關懷。盡管其中的有些未必是她想要的，或者說，在她看來，未必是自己可以要得起的。
    “你坐著吧。”鳳羽說。
    “怎麼了？”他看著鳳羽。
    微風吹刮著窗外的落葉，然後他好像看見了飄落在空中落葉，起初還以為幾片飛鳥絢麗的羽毛。
    “我不是要這樣的，剛才我說的是氣話”他說。
    “就這樣。”鳳羽說著，可是他卻躲開了。
    “當我看著你，我想要能和你待在一起，我想要去好好地照顧你。”他說。
    “再過一會兒，我就要走了，你不用負疚什麼。”鳳羽說。
    “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之前為你做的一切，都失去了。”他說。
    “之前我說那些話是想氣你，讓你可以放開我，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再為我這樣了。”鳳羽的心裏在說著，語氣卻輕微像是毫不留意。
    “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你那句話是真的，那就話是假的，我隻能確定的是，我一直在愛著你，就算是我讓你離去，那也是因為我愛你。”他說。
    “也許我們之間，真的不該遇見。”鳳羽說。
    “我從不後悔什麼，就算別人為這件事情挖苦我，我也從不曾後悔過什麼，為了保護你，我差點就失去了現在的這份工作，可我還是想過要為了你再去換一份工作，因為我不想別人說你，我跟那些人說，我就是喜歡你，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就是喜歡你，誰也不可以再說你，誰要是再說你，我就跟他拚命。後來那些人就再沒這樣說過，隻是每次我去上班的時候，他們的眼神裏都流露著極端的不屑，工作地並不容易，可是我告訴自己要為了你而努力，再不讓別的男人欺負你。”他說。
    鳳羽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纏繞在空氣中的風，又在回轉，伴隨著落葉的飄零，紮根在泥土裏，窗外的雨，卻在閃電雷聲後，嘩嘩啦啦地下著，流在小溪澗裏，彙聚成河。
    時間回返，她好像在一瞬間又看見了過去。
    就好像是在那一個頃刻，她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一隻躲在蓮花下的青蛙，一邊躲避，一邊呼吸。以決裂的神色觀望著隔岸的燈火，陷在了一個隱形漩渦。
    她的思緒似乎在某一個瞬間就回到了過去，他無意間就會想起，在自己還是很小的時候，村裏周邊的孩子總是在說些什麼。
    “我不是沒有爸爸！”小鳳羽說。
    “你會這樣調皮，還說不是。”
    “我不是，你們能有的，我也會有的。”小鳳羽說。
    “那你的爸爸呢，你的爸爸去哪了，為什麼我們都沒有再看見過呢？”
    “我的，我的爸爸去到外麵掙錢給我買吃的買穿的了，我的爸爸要是回來的話，看見你們這樣對我，一定會安慰我的。”小鳳羽說。
    “你根本就沒有，我從來都沒有看過他回來過，就是在過年的時候也沒有，到過年的時候，我們這些人都穿著新衣服，就你一個人什麼也沒有，你看你這身衣服，還說你有。”
    “我有的，我媽媽都和我說過了，我有的。”小鳳羽說。
    “那是你媽媽在哄你呢，這句話是我媽媽說的，我媽媽叫我不要和你玩。”說完後就揮了揮手遠離了小鳳羽。
    “不許你說我媽媽。”小鳳羽說。
    “是你先說我和我媽媽，我才也這樣去說你的，是你先說的。”
    “我又沒有說你什麼，你就這樣說我。”小鳳羽說著，覺得很委屈。
    “我說你可以，你說我就不行。”
    “我又不欠你什麼的，你憑什麼說我，說我就算了，還要說我媽媽。”小鳳羽說。
    “不是我說你媽媽，是我媽媽說你媽媽，我沒有說你的媽媽，我說的是你。”
    “那你為什麼說我。”小鳳羽說。
    “因為你沒有。”
    “誰說我沒有？”小鳳羽說。
    “我媽媽。”
    “你媽媽憑什麼說我沒有。”小鳳羽說。
    “因為我媽媽說憑著她有依靠，而你媽媽沒有。”
    “你媽媽是這樣說的？”小鳳羽說。
    “是的，沒騙你。”
    “我去問問你媽媽，你媽媽現在在哪？”小鳳羽說。
    “你管我媽媽在哪。”
    “我現在就想知道。”小鳳羽說。
    “你為什麼想知道，不對，你想知道什麼？那是我媽媽，不是你媽媽”
    “我知道那是你媽媽，我隻是想去問她幾句話。”小鳳羽說。
    “你一個小孩，能問得出什麼？”
    “那你就不用管了，也輪不上你去管，你就告訴我，你媽媽在哪，就可以了。”小鳳羽說。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是你的誰，我是你不怎麼喜歡的人，所以，我是你的誰。”小鳳羽說。
    “這樣啊，那我現在不討厭你了，你再不是我的誰了。”
    “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誰，也不管我是不是你的誰，我就想要知道，你媽，現在在哪？”小鳳羽說。
    “我媽媽啊，我媽媽在河邊嘍。”
    “那我去河邊找她。”小鳳羽說。
    小鳳羽就這樣一個人去了河邊。
    那是一條小河，河邊長滿了野草，這些野草，有黃有綠，有些被撈取出河邊，弄碎後丟進了豬欄，另一些野菜會被采集在一起，放在砧板上，扔在了鍋裏，放上調料翻炒，又被夾進了碗裏。和著湯水，被送進了胃裏，雖然說它們都一樣是野菜，卻是不一樣的結果。
    河的前麵有一座木橋，已經破敗，但是當時勉強還能通過或是站著。
    鳳羽就這樣站在這座木橋上，向四周眺望，可是始終都沒有看見那女孩的媽，然後她就一個人走下木橋，望了望，又走上石橋，看了看。
    時間好像是幕布上的塗料，融合後很快就變了色彩。
    烏雲密布的天空很快像戲劇般變臉，雷聲在空中轟隆，沒有看見閃電，也許是一種旱雷，可是從天而降的驟雨還是一樣如期而至，嘩啦啦地落在水麵上，好像河麵在一瞬間傾倒了滾燙冒著泡的湯料。
    到雨水變得淅淅瀝瀝的時候，小鳳羽的一身都已經被淋濕了，她在試著躲避的同時，還是這裏看看，那裏望望，問什麼她要這麼不惜代價地去做這件事，也許這樣代價下的追尋，在她看來是有意義的，也許，她真的從剛才的說話中發現了什麼，也許，說的隻是也許。
    到小鳳羽被淋濕了一身也沒有看見想看到的人之後，她開始往回走，媽媽一個人在家，該著急了。
    等她準備回家的時候，那個說她媽在這的女孩卻撐著傘出現了，她看了看站在木橋上正準備要往回走的鳳羽說，“我媽在那呢，你看，在那呢。”
    “在哪呢？”小鳳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然後又回過頭，問了問。
    “就在那呢，你沒看見麼，還沒看見嗎，看見了沒有？”那女孩一邊向著木橋走近，一邊看著小鳳羽回過頭的背影說。
    “在哪呢？沒看見呀。“”小鳳羽看著遠方說。
    “就在那呀，我指給你看啊，就在那。”那女孩邊說著，邊指著，接著說：“就在那！”
    然後，一些人從她的身後，看著小鳳羽一個人，在冰冷的河水裏，上下掙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