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從未像現在這般冰冷……原本晶瑩剔透的浪花此刻已然渾濁不堪，狂風在怒號，吼叫著掀動滔天巨浪，雨勢越來越凶猛，雨點似釘子一般，打在身上的疼痛感如此鮮明。韻就在這種感覺中慢慢地下沉……下沉……
    刺骨的海水讓她幾乎失去了痛覺，小時候學的三腳貓狗刨的功夫這時完完全全派不上用場，想要掙紮卻根本無能為力。金色的長卷發在海水中上下舞動著，卻不再是滿滿的美感。根本容不得思考，腥鹹的海水不斷地湧進她的鼻腔，一串氣泡慢慢地升向海麵。
    一切都要結束了……這一次，是玩真的。傾墨……她真的沒有把我們當過朋友嗎？可是我記得，她雖然是個傲嬌妹，但一直是處處為我們考慮的，難道這一直都是偽裝的？不，事情發展得太快了，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絕對不可能是那樣的，絕對不可能。
    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任何一個是壞人，每個人都很善良，我的同學也是，樂曲樂聲也是，一直陪我到現在的大家更是，甚至是萬，都幫過我。我相信，傾墨一定有什麼苦衷，因為她是絕對絕對不會傷害我的。
    ——“這是內核跟地球表麵的時間差。是一個很小的時間次元，隻有三個月的大小。”第一次見麵時，傾墨站在萬那邊，為了盧卡茲。
    ——“上一次孤向爾等隱瞞了這其實是個虛擬、模擬的世界，欺騙了爾等，孤感到有所不妥，所以這一次孤就大度的讓給汝了。”其實傾墨對萬並無一點好感，她答應幫忙隻是因為想要得到“默之白靈”，但她最後還是決定讓給了我們。她一直默默地陪著我們，不論有沒有私心，雖然是一個傲嬌的人，但她從來就沒有真心想害我們的。
    ——“等一下！作弊可就不好玩兒了。”那一天，她的語氣，讓我回憶起來就感到心痛，但如果她真的想要我死的話，就會在萬葉落拿螢火綠石的時候攔住他的吧？
    傾墨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她不會讓我死掉的……絕對……
    嗯，你知道嗎，我要死了的時候還是這麼想的呢，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不過，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的吧？我想要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做，隻是永遠都聽不到你的解釋了……
    胳膊突然被強有力地拉住，一雙稚嫩的手卻爆發出了常人難有的力量，韻隻覺得越發沉重的身體此時在不斷向上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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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手緊緊拉住韻的袖子，采兒拚命地將韻向一塊礁石上挪動著，已分不清身上的是汗水還是雨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韻搬過來的，雖然自己後來流落到了漁家，借此學會了遊泳，但根本不可能有神力用自己八歲的身軀把韻抬起來。隻是在墜入海水中之後，她看到巨浪吞噬了其餘所有人時，深深感覺到自己的無助。
    我請求這些人幫助我，他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可是，我卻害他們差點被打死、被時空吞噬之後，全部溺水而亡。我想……再這樣的環境下，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當她看到韻在附近伸出雙手呼救的時候，像瞬間被點燃了鬥誌了一般，向那個方向猛然遊去，她忘記了，自己的力量是那麼微薄，她隻知道，自己一定要救起韻，一定。
    所以，她做到了。
    當韻睜開雙眼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創造了一個不可能的奇跡。
    雨越下越大，冰雹砸在她瘦弱的肩膀上，采兒瞬間清醒了許多，她心情又恢複成了失落，因為即使自己救起了韻，也沒有任何意義，在茫茫的大海之上，兩個人的微薄之力，又能做什麼呢？對於這無垠的大海來說，區區兩個人實在是太渺小了。或許沒用多久，一個大浪拍來，她們就會溺亡。運氣好一點點，也會因為身體溫度過低而死。
    “他們……”韻勉強扶著礁石的一角，有氣無力地問，“怎麼樣了？”
    “……”采兒裝作沒有聽見。
    “……”韻望著麵前的波濤洶湧，甚至忘記了哭泣。
    原來，悲傷到極致，是不會有眼淚的。
    這群笨蛋選試驗品時偏偏選中了我，最終卻把自己也賠了進去。真是笨蛋。
    一切，都結束了，真的。不過，與其苟延殘喘，我更希望采兒沒有救我，這樣，我也不會那麼難過。
    幸好，我們是死在一起的。這真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呼……什麼時候，我居然有這樣的境界了？不過，連活著都不怕的人，還怕死了麼？
    浸濕了的漢服緊緊地貼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一切都冷得可怕。
    真是……絕望呢……嗬嗬。
    “采兒姐，你……想聽點音樂嗎？”韻的眼裏，依然是那麼清澈見底。
    采兒已哭紅了雙眼：“嗯。”
    韻從袖中拿出了一樣東西，然後，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淚水。
    還記不記得，那個花生殼？
    “夢，笑了，花，哭了，心，醉了，你不知道這是對是錯。”
    “笑顏，印刻在石碑上，笑顏，也隻是悲傷。”海水越漲越高，漫過了韻的小腿。
    “當暮然回首，是否依舊嫣然？”刺眼的閃電在天空中畫出了一幅恐怖的畫麵。
    “你的執著，不知是否為赴死，隻在魂牽一刻凋零，你說，你有勇敢的心，我說，你一生逃不過別人的背影，你一直的堅持，不過是泡影；”雲層中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響雷。
    “眸，如水，盈，似蝶，風，猶新，我在一瞬跌落穀底。”海水漫過了韻的腰肢。
    “清澈，是你的眼睛，清澈，也隻是演技。”海水漫過了韻的胸口。
    “當暮然回首，是否還是溫暖？”海水漫過了韻的脖頸。
    “我的冷冽，也是隻為絕對，隻在魂牽一刻凋零，我說，我有陰暗的心，你說，我一生背負著很多東西，我一直的冷漠，就是淚滴……”巨浪被狂風掀起，在兩人的身後，蓄勢待發。
    熟悉的旋律，此時卻又那般陌生，濕透了的花生殼，竟演繹出了那般淒涼與壯烈的挽歌。
    韻想起了很多東西，很多很多，忽然釋然了。
    最終，韻摁住了花生殼上的每一個洞，用盡全力地吹出一個長音。花生殼仿佛具有了無上的魔力。
    此刻，仿佛不再有雷聲，仿佛不再有潮水聲，仿佛不再有一切的一切。一種像要撕裂人耳膜的聲音就這樣響起，是悲憤欲絕的哭泣聲，是不堪重負的尖叫聲，是無聲無息的傾訴聲，仿佛世間所有的一切世態炎涼都包含在其中，喜悅、悲傷、憤怒、倔強、嫉妒、貪婪、仇恨、痛苦……所有……這種聲音震懾著世間萬物，蓋過了一切喧囂。
    海水，漫過了韻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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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海上掀起了數丈浪花，雨在這一刻瞬間停了下來，本要吞沒兩人的大浪猛然瓦解成水珠，一條碩大的魚騰空而出，不，不能說是碩大，應該說是巨大，不，不能說是魚，應該說是——白鯨。
    它發出一陣陣短促而動聽的叫聲，優雅地落回海水中，然後用鰭輕輕托起兩個瀕死的女孩，好奇地歪著腦袋望著她們，發出陣陣呢喃似的聲音，似乎想要把她們叫醒。
    不得不說，采兒醒來的時候嚇了不止一大跳，不過也對，如果白鯨黑漆漆的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你，你估計也不會淡定。采兒猛地拍醒了韻，小聲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白無常真的長成這樣麼？”
    韻吐了一口海水，看到麵前的白鯨時，瞬間愣住了：“嗯，如果我的眼還沒有瞎，那就是一隻鯨。”
    “那……是什麼東西？”
    “是一種哺乳動物。你一直長在這裏，難道沒有見過嗎？”
    “什麼是哺乳？”
    “……”韻決定忽視這個古人，“我想是因為我吹響了花生，被這隻白鯨聽到了，它以為我們是同類，所以才把我們救起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幸好我們遇上了它，不然，就永遠死在這裏了。”
    “它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采兒忍不住感慨道。
    “你以為沒有我的主角光環，你還會活到現在麼？”韻吐槽道。她猛地想起了什麼，從衣兜裏拿出了一塊小小的白石頭，接著趴在鯨的鰭上，用手把默之白靈放在白鯨的胸口處。
    “白鯨白鯨，你能聽到嗎？你可不可以幫我去海裏麵找幾個人？一個頭發是深褐色的，眼睛是綠色的男生，哦，不對，你好像沒法分出顏色。那這樣吧，你去找一個比較瘦弱的男生，一個比較結實高一點的男生；一個頭發短一點的女生，一個頭發長一點長得小一點的女生。你記住了嗎，白鯨？一定一定要找到他們，他們對於我而言非常非常重要，需不需要我再跟你重複一遍？一個頭發短一點的女生，一個頭發長一點長得小一點的女生……”
    采兒聽著韻不停地與白鯨對話，也不知道為什麼，淚水突然模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