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在這裏，我嚴重批評樂韻。”在最後一節課，萬悠荷站在講台上，冰冷的眸子仿佛渲染了一杯濃濃的血，鮮紅，不帶任何感情，“昨天下午，我曾找過她談話，有關於個人理想問題，但不論我怎樣說，樂韻同學都不聽我的勸，今天的這堂班會，我就是要和你們談論這個問題。”
    樂韻嘴一抽，根本不理解萬悠荷究竟在說些什麼。
    “一個人的夢是要有價值的，是要有根據的，而不是妄想！樂韻的夢想是當一個傑出演奏者，可是，她卻連自己的成績都及格不了，而且還一再執迷不悟，同學們，我們要將樂韻當做反麵教材。不要繼續這種毫無意義、不切實際、虛無縹緲、沒有依據的夢了，就算你可以，你的收入呢，你的資金呢，你的一切的一切都不能保證……”萬悠荷仿佛是在念著一段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台詞，毫無感情地說著這段表麵苦口婆心的虛偽話語，眸子中的紅越來越明顯。
    韻的心裏像被什麼敲擊了一下，那個昨天還那麼溫柔衝她說話的老師呢？明明昨天還表揚自己來著，這是什麼意思！這你妹是什麼意思！怎麼回事啊，這微妙的變化尼瑪是為什麼！
    “放棄吧，多做幾張卷子！”
    “你看看你，支撐下去有什麼用嘛！獲獎了？有獎金了？受表揚了？你真是個傻子，努力了那麼久，一點回報都沒有！”
    “你看你那樣！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嗎！你父母當官？你家有錢？你什麼都不是！少來了！”“嗬嗬，像你這種白癡我真是頭一回見！”
    五十年之後，初中老師的話可能也犀利了些，但是韻幾乎是換一個老師就被嘲笑一次，每每這個時候，韻都會在心中深深討厭上這個老師，但這一次，韻越聽，不是越討厭，而是越恨。假若昨天萬悠荷沒那麼溫柔，韻不會覺得她虛偽，但是這種昨天今天反差，深深惡心到了韻。
    她隻是托著腮，麵無表情地看著萬悠荷，這樣的話她聽多了，所以不為所動。可是當她看到萬悠荷的眸子——那黑紅色的，像磁石一般在吸取些什麼的樣子，便感到從後尾椎骨由上而下的一股寒氣在背後擴散開來。
    像是被什麼東西抨擊了一下，頭開始無限疼痛，一種酸疼之感直往太陽穴之中鑽去，翻騰著，翻騰著。
    好像，鎖骨之間的什麼東西突然崩斷，一種古鍾被撞擊的聲音在腦中擴散開來，不停地回響。頭痛，耳鳴，好像不能停息一般，翻騰……翻騰，擴散……擴散，還有那崩斷的，琴弦一般的東西，襲擊著，衝出太陽穴，韻的全身仿佛錯位了一般，所有的脈絡，所有的穴位全都一陣抽痛。
    朵嫣鎖著眉，看著萬悠荷的紅眸與緊閉雙眼的韻，又低下了頭，果然，開始行動了，果然，還開始對韻下手了嗎？自己真是沒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被自己害成這樣，幫夜也不是，幫韻也不是，什麼都做不了，做著自己這樣的傻到家的老好人，也隻有自己這樣的人，才會這麼進退兩難吧。
    窗外的絲絲縷縷雲絮，不知何時，聚集在一起，被風卷積，翻滾著，很快聚集成一朵烏雲，天黑了下來，陽光早已不知去向，一切都暗了下來。
    韻的額角滲出了一顆顆汗珠，臉色變得慘白，萬悠荷好像沒有看見似的，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下麵的同學，除了朵嫣和韻，都像是中了邪一樣，兩眼連眨都不帶眨的，看著萬悠荷，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一切，瞳孔都映出了萬悠荷眼中的那抹紅，眼白隱隱約約可以看出布滿了血絲，可卻強撐微笑著，端坐著，一副好學生的樣子。
    “是噬心術。”朵嫣把頭埋得更深了，望著窗外，不願再看萬悠荷一眼。
    烏雲徹底聚攏，一切都模糊了許多，冰冷，爬滿了整個教室，牆角滿是陰暗。室內的日光燈常年失修，閃了幾下，光芒黯淡了下來，隻剩一點點光亮在隱隱閃爍著。一切，好像被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所控製，空氣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恐怖在遊走。
    像是一股激流刺激了全身，韻的頭顫了幾下，悲傷像一股寒流，侵襲著她的每一個毛孔，好像一個個回憶都開始無盡膨脹、膨脹、膨脹。大到她無法承受，萬悠荷的語言沒有絲毫刺激到她，可是，她眼中的紅色像一把紅色的火焰，讓她無處循形。
    大腦的齒輪如同停止轉動了一般，根本沒有辦法思考。冷靜下來，韻不斷提醒自己，可當她隻是萬悠荷的眼眸時，韻卻隻能感受到耳鳴的聲音不停回響著。
    難道這篇文文轉型當校園驚悚小說，要開始出現殺人情節了？都說了永遠不會讓你猜出來，實際上，是韻握住拳，衝下座位，打開教室的門，猛地衝了出去，壓迫瞬間消失，一切在猛然間恢複了正常，耳鳴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聲音消失的無影無蹤。
    萬悠荷就讓韻從自己眼皮底下溜了出去，根本不製止，接著，輕笑一下，繼續講她的課。
    韻跑出教學樓，幾滴雨點落在她的臉上，韻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剛剛在鎖骨之間，仿佛，仿佛崩斷了些什麼呢，胸口空空的，為什麼呢？雨水像源源不斷的墨汁，打在地麵，濃墨重彩的渲染上一抹黑，然後擴散開來，滲入地麵，一滴一滴，越來越多。真像是，真像是某種預示呢。
    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出來，假如在平時，自己可不會做這樣逃課的舉動，最近怎麼了，一切都好奇怪，就像是一首鋼琴曲，第一個音就錯了，然後越彈越亂，再想回歸原先的曲調，卻怎麼也抓不住四散奔逃的音符。
    不行，我得回去。韻向教學樓裏走去。盡管現在下著雨，操場上沒人看到她衝到了下麵，但是萬老師和同學們都看見了，而且她總不可能一直在外麵淋著雨。
    “啪！”清脆響亮，在觸碰到門的瞬間，韻感到一種像觸電了一般的感覺，使得她必須向後倒。
    韻十分詫異，她把手再次靠近那扇門，“啪！”這次聲音更大，韻甚至像被推了一把般，被迫向後退了許多步。“怎麼可能，如果是這樣的魔力，隻有結界能做到。可這不科學，現實生活中怎麼會有結界？”
    “無形當中，有人在設計什麼，也許下一個人，就是你自己。”韻在一本恐怖小說裏見過這句話，現在它莫名其妙的響起在耳邊。
    韻搖搖頭，這幾天發生的事太不正常了，她需要清醒，韻跑進了雨中，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下，僅僅幾秒就濕透了她的全身，韻捶腦袋，望著天空，不停提醒自己：“不可能，我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那種事怎麼可能真的出現，快醒過來，快醒過來！”
    “喵~”韻的耳朵動了動，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是貓叫嗎，學校裏怎麼可能有貓，就說了我是在做夢，有的話貓也應該在躲雨，不可能在……
    “喵~”剛剛的貓叫再次傳來，打斷了她的思路，韻轉過臉，距離她兩米的一棵樹下，一隻毛發淩亂的黑貓血跡斑斑，在舔著身上十幾處的傷口，雨水混雜著血水流淌下來，再加上貓的毛色和褐綠色的眼睛，在雨中顯得十分駭人。
    在人類的世界觀裏，黑貓是不吉利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不吉利，所謂“黑貓跳過死人腳背就會詐屍”這一說，不但有，而且廣為流傳。
    黑貓黑狗不知道招誰惹誰了，就在街上被打，也沒有人管，這隻貓也必定是其中一員了。
    黑貓抬起臉，警戒地望著韻，前爪繃得很直，似乎隨時準備逃走。韻清楚地看到，在貓爪上端，血肉模糊，有一小段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這隻貓，還在硬撐著，好像生怕被別人看出它的疼痛，還留著屬於貓的那股傲氣。
    韻甩甩全是水的手臂，黑貓顯然被嚇了一跳，立刻準備抽身而去。
    這多像她，被老師、同學、妹妹、弟弟左右嘲笑，卻始終不願低下她高高昂起的、驕傲的、固執的頭。明明已經受了傷，明明爸爸媽媽失蹤了有掩飾不住的難過，還是一個人獨自撐著，即使露出了骨頭，即使那樣痛，卻還是要自欺欺人地裝沒事，然後一個人默默地去牆角舔傷口。
    韻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蹲下來對黑貓說：“喂，黑貓，你跑也沒用，隻會讓傷口越裂越大。”
    這話，她是在諷刺自己，像個傻瓜一樣，守著自己的夢，不聽任何勸，不管任何事。其實自己就是一隻黑貓吧，隻是有自己的夢想而已，莫名其妙地就被討厭，莫名其妙的就被排斥，這就是，命運？
    倒是那隻黑貓，仿佛聽懂了她的話一般，不再逃避，而是靜靜地與韻對視。韻對它鉤鉤手指，它先是防備地叫了一聲，然後就像是放棄了，投降了一樣，靠了過來。
    “傷痕累累呢，一定很痛吧。”韻看著黑貓，又看看自己，果然是驚人的相似呢。韻摸摸黑貓的頭，黑貓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一樣，詫異地看著她。這隻貓一定是沒有被溫暖過吧，它不知道，人類還有那麼溫柔的動作，是內心凍結的太久了吧，那該是多麼悲傷？
    韻用手順著黑貓的毛發，不時碰到了它的傷口，都能感受到它的一顫，可是黑貓滿足的閉上了眼睛，畢竟，受了太多的傷吧，所以，很容易滿足。
    爸爸媽媽，有多久沒有摸過她的頭了？要是自己的話，哪怕他們碰到了自己的傷口，也會滿足了吧？那份溫柔，已經好久沒有過了……
    淚水，悄然無息的滑落，與雨水混雜。
    教室裏，萬悠荷還是在扯著誰也不知道的話題，同學們也依舊詭異的聽得很認真。朵嫣歎了一口氣，看著窗外女孩金色的發絲在雨中閃閃發光。
    這個結界，但願她沒有做錯。
    直到放學，雨都沒有停。朵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街道上，她沒有打傘，任憑雨水冰冷刺骨。終於，萬悠荷終於開始行動了，為何心中那麼難受呢？這不是以前自己一直期待著的嗎？慢慢地，好像自己開始被韻所改變了呢。萬悠荷終於放走了這個班裏所有人的靈魂，可是，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自責？人類究竟會什麼法術，可以把一個智商高出他們許多的人的意念動搖？
    “喂！”肩膀被一隻手拍了一下，朵嫣轉過頭，萬悠荷正拿著一本雜誌翻閱著，手裏舉著一把漂亮的黑色花傘。
    “萬老師……”朵嫣四下看了看，把萬悠荷拉到牆角，放低了聲音，“夏，你怎麼來了？”
    萬悠荷故作天真無邪：“隻是恰巧遇到而已嘛，怎麼那麼緊張？”
    朵嫣知道萬悠荷察覺到了結界，她也清楚萬悠荷知道了她想幫助人類的意圖會怎麼做，心有些虛：“額，我是在替你著急啊，我們的計劃出來了嗎？”
    “哼哼，真是天衣無縫呢。”萬悠荷笑得很燦爛，那神態，好像她們聊的不是一群人的生死，而是剛剛看到的一群蟑螂，“那群笨蛋真好控製，比我想象的還容易搞定。放心，我們設計的一家店馬上開張，以他們為實驗品，三個月內，就讓他們從地球上消失，然後再擴大範圍。
    “看到韻跑出去了吧，樓下的秋會試探她，我還以為她會回來避雨，沒想到，那家夥傻的可以，自已主動聊開了天，還非常喜歡黑貓，她難道不知道這是不祥之物嗎，終於，自己掉進坑裏去了吧，哈。”
    沒想到，自己的結界還真的害了她，朵嫣咬著嘴唇，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萬悠荷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也不再裝出笑容了，語氣十分冷淡：“你給我好注意自己的陣營，不要以為自己就可以救那群笨蛋，假如你站在他們那一邊，我就會在萬之前，除掉你。結界，是你布的吧？
    “放棄吧，想幫助那群傻瓜？他們隻會毀掉一切，地球，資源，所有的，都不配擁有！”
    “姐，你不了解他們……”
    “我不需要了解，那群笨蛋有什麼好了解的，我隻要遵循萬的指令就夠了，到時候，我就是萬最欣賞的女兒了，相信我，隻要你好好聽話，早晚會有好果子吃的！”萬悠荷一副鄭重的表情。
    朵嫣低著頭，繞開萬悠荷，繼續低迷的走著，不理會她的話語。果然開始了，我們隻是萬手中的傀儡，毫無反抗之力，隻有意念能夠自主。夏，你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
    我該為你悲哀嗎？
    雨水如同錐子一般刺骨。
    這就是我們的命運，永遠無法違背。我們比人類還要可笑，不但愚蠢，而且自欺欺人，人類是有情感的，父母會愛他們的孩子，師生會互相關心，有溫暖，有悲痛，這才是人。而我們，注定贏不了，是因為，我們的骨子裏，少了一種叫做善良的東西。
    永遠，不可能贏。
    沒有夢想，隻有野心，沒有憐憫，隻有鄙視，沒有驕傲，隻有狂妄，沒有愛，隻有恨。
    這就是你，夏，我的好姐姐。
    在糖果街，路人們驚奇地看到，一個少女，在雨中奔跑，不打傘，渾身都被浸透。
    韻，我要找到你，告訴你，夜所有的秘密。
    在一個十字路口，她卻親眼看見了，一個金發女孩，無助地躺在馬路上，也躺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