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高喬市那般涇渭分明，西港市入夜後燈火通明，喧囂繁華，圍繞著白沙海岸線豪華酒店鱗次櫛比，共同述說著夜色下的紙醉金迷。
    戚予風靠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褐色的襯衫半敞，露出裏麵結實光滑的肌理。徐徐海風微有些涼意，卷起額前碎發，一派迷離。
    “少爺，”薑伯出現在門口，手裏搭著一張薄毯，“夜晚風大，把這個蓋上吧。”
    戚予風默不作聲，偏著的頭動也未動，目光遊離在波光起伏的海麵上。
    心思沉了沉，薑伯道：“夫人那邊，還是希望您能回去一趟的。老宅的安保雖然有詳細布置，但是張掌門的意思，還是需要您親自走一趟。”
    微微的海風灌滿房間，聽不到回答。
    “少爺，還有齊雅小姐，齊雅小姐昨日回來了，說希望約您一見，如果可以的話——”
    戚予風微微皺起眉頭。
    隻這麼短暫的一個動作，薑伯立刻收口，恭敬的鞠個躬，關上門。
    欲言又止。
    ++++
    進去了三分鍾。
    嗯，沒準還不到三分鍾。
    裴浪浪和戚家保鏢在大廳的沙發上丟篩子，輸贏各半。
    因為陸銘的情況進展緩慢，戚予風又邀請了不少精神研究方麵的人士前來診治，總在私宅進進出出不方便，便幹脆包下這棟酒店的三層樓。
    本著明哲保身的原則，這兩年裴浪浪一向是不想來戚家的，即使來了，也不與戚予風多做交道。相互幫忙，各取所需，兩不相欠，挺好。
    薑伯從樓上一下來，大家夥便做鳥獸散，隻有裴浪浪不緊不慢的收著篩子，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裴小先生，雖然來者是客，但也請不要在這裏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我是個算命的，算命的不玩篩子，那玩什麼啊？”
    “玩篩子和聚眾賭博是兩個概念，相信裴小先生能分得清。”
    薑伯的語氣一貫嚴厲，至少在戚家連戚予風都要讓他三分，聽到這話，站兩邊的人跟著抖三抖。
    好像第一次見到薑伯似的，裴浪浪把這位老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一遍，忽的笑了。
    “我又不是方綺，我可不怕你，你別總擺這樣不近人情的臉色，我氣量可是很小的哦。”
    “裴小先生是有什麼指教嗎？”
    “指教說不上，”裴浪浪的小手指在篩子缸裏涮啊涮，笑道：“隻是有一句多嘴話罷了，人呢不能做虧心事，一旦隱藏了什麼虧欠，這心啊就不完整了，看起來總是怪怪的。”
    薑伯的聲音幾乎聽的到冰渣子：“裴小先生有什麼事，直說無妨。”
    聽到這般理直氣壯的質問，反是裴浪浪驚訝了，咧開嘴道：“……奇了怪了，還真有意思，看來我對你們人類的情感還是理解不夠。嘛，不過更多的我也不想再學了，學的太多，感覺自己就老了。”
    裴浪浪跳下沙發，瀟灑的揮揮手：“馬上就中元節了，戚予風如果到時候還想找我，記得帶幾斤生咖啡豆，我要原裝進口的。”
    一直到裴浪浪消失在電梯口，薑伯緊握的手才鬆開，雪白的手套上明顯能感到絲絲汗漬。
    不遠處的沙灘上，嬉笑聲遠遠傳來，是酒店客人在沿著海灘散步。
    漆黑的大海有著無限的包容，與夜空融為一體。
    戚予風對著虛空張開雙手，兩隻手，骨節分明，結實有力。
    左手手脖上套著一隻累贅的鑽石手表，而在中指指根處，蔓延著詭異的黑色圖騰。
    右手則簡單的令人吃驚，隻一枚銀色的戒指在無名指閃閃發光。
    雙手靜靜覆蓋下來，籠罩住臉龐，讓世界陷入自我的黑暗中。
    虛無的黑暗是最安心的色彩，因為這裏什麼都沒有，而他，也一無所有。
    ——阿風，你的手比我大了整整一圈哎。
    ——那是你的手太小了。
    ——真的，你看你的手指都很長。
    ——傻瓜，不長的話，在琴上怎麼夠得到鍵盤。
    鋼琴。
    對了，還有鋼琴。
    戚予風的目光滑上角落裏蓋在帷步下的巨大黑影，夜晚的稀光在黑影上反射出迷離的光澤。
    酒店的老板是個通透精明的人，不僅給他安排下最好的客房，還精心準備了這一架價值不菲的鋼琴。琴麵上油光輕滑，隻是一聞便能感受到嶄新的味道。
    鋼琴麼……
    戚予風重新看回自己的雙手，雖然沒有殘缺，但指尖處略略粗糙，有幾處甚至有了薄薄的繭子。
    失去了生氣和意義，這雙手再也不屬於一個鋼琴家。
    怔忪間，身後響起悅耳的鈴聲，是生日歌。
    大狗從內室裏鑽出，小心翼翼叼起手機，遞到窗邊的主人手裏。
    “……”
    “是、是戚予風先生嗎？”
    對麵的聲音急切又膽怯，這樣的人很多，在這兩年裏戚予風聽到過無數次。
    “什麼事。”
    “啊是這樣，我是前陣子跟您聯係的天河製造的汪經理，”對麵的人仿佛擦擦額頭的虛汗，緊巴巴道：“您上次說的事情已經有著落了，現在人已經連夜到了西港，不過路上出了點車禍現在躺在醫院裏。您看要是急得話，不如……”
    “醫院的位置。”
    “啊？哎！這這，如果您要去醫院的話，明天一早就由在下帶路吧。畢竟現在去也問不出什麼，警察要做筆錄，都圍在那兒呢。”
    “明天8點。”
    不再給對方更多餘地，電話戛然關上。
    戚予風丟掉手機，重新閉上眼睛。
    大狗嗚咽的看著沉默的主人，銅鈴似的眼裏盛著一汪情緒。
    “別這樣看我。”
    戚予風伸手掩住那雙眼。
    “我就是，好想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