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我躺在小單人床上，被子很暖和，軟軟地陷在裏麵腳卻有點冰，就念起背後緊貼著李息胸膛的那種感覺，踏實又窩心。過了全校準點的熄燈時刻，整個夜晚都是靜謐的，安全通道上閃著的熒熒綠光，再遠處的路燈暗黃色的照在陽台玻璃門上，那是下午我回來時拉開的窗簾支撐出來的半拉亮，走廊裏不時有晚歸同窗的腳步聲，故意放輕，又真的難以忽略，我甚至在判斷這個響動會在離我幾個門之隔的寢室前停下，我閉上眼睛不想看手機時間，因為知道幾點對於我來說沒什麼意義，現在這種操蛋的滋味叫作失眠。
    老楊這孫子有一點好，就是沒打呼嚕。他的呼吸平穩，我推測他的竇性心律大概在每分鍾85次，嗯，很健康。
    我翻了個身，臉貼在有淡淡洗滌劑味道的枕套上，要不要戳人聊會天？
    唉，可這是個晚到和誰說晚安都不合適的點，除非是喊人起床尿尿或是提醒人睡覺姿勢不對起來重睡，然後做好友誼走到盡頭的打算。
    “老然，你睡了麼。”
    我擦，老楊一張口我差點失禁尿到床上，大半夜的不要這麼驚喜好不好！革命般過命的交情就是這麼來的，茫茫浮世，居然有人和自己一樣，呼天搶地抹脖子愣是睡不著覺！
    “睡了。”明明知道還問，我翻過來側躺，隔著差不多空中一米的距離和他說話。
    “你這麼沒心沒肺也能有煩心事？”他忽地笑了，語氣中帶著化不開的蛋疼。
    “多謝誇獎啊，煩心事我倒還真沒，就是過的太高興了睡不著。”我本想擠眉弄眼，又想到在黑暗中我就算手指對他比一萬個凸，他也是看不見的，那我吃飽撐的，浪費表情幹什麼。
    “說真的，我挺羨慕你的，每天都樂嗬嗬的。”老楊幽幽歎氣，好像自己滿身大漢，被輪了幾百回的。
    我噎住，一時間找不到話來回他。我高興或是不高興，非要寫在臉上麼，你那隻眼睛看見老子每天樂嗬嗬的，嗬嗬倒是真的，不過，那是對這汙濁俗世義憤激昂的宣泄好麼！
    “那要不要給你來個妞什麼的，我說你也該找個對象了吧。”男人嘛，深更半夜難入眠，不為感情就為錢。這個我懂，特別懂，我擦，我根本不想懂好麼！
    “我有對象，不過，分手421天了。”他又開始歎氣，聲聲直戳我心窩子。
    我平生最怕人對我用情感攻勢，一顆玻璃心馬上就刺啦碎成一片渣。
    “那就說明她沒眼光，老楊啊這麼長時間了，還想著幹什麼。”我不會那麼不識相的去問為什麼分手，誰甩的誰。
    因為失戀這事，除非人渣禽獸，正常人誰先提出來心裏都不是滋味，這道坎過去了那段感情就跟舔完的糖紙一樣，好看就留著，不好看就扔了吧，沒人怪你。這道坎要是過不去了，整個人被堵在那落滿灰塵的犄角旮旯裏，一閑下來往日的種種就撓心撓肺地撕裂著血肉，痛的無法呼吸，讓你過不安生，就像是一個人在暗無天日的汙濁深水裏泅渡，好不容易撿了個稻草哭訴，稻草還說去你妹子的，人生在世，誰不失戀幾次，認真你就輸了，煞筆再見吧，還順帶送你一句嗬嗬。
    而且，就算是再遇上了別的人，心裏還困在哪兒呢，他能不能伸手把你拉出去，怎麼能驗證，說起來就俗套了，隻有時間這缺德玩意兒。
    我能理解如此深刻，全仰仗著我那正在流血流淚的心，它沒日沒夜哭訴著讓我放它出去，在任何時刻提醒著我，你還有沒有真心！
    “唉，反正我就挺傻的吧。”老楊終於說了句實話，我欣慰地對著整團隻看到被子輪廓的他表示不能更加讚賞了。
    嗯，不得不承認，我有時心地蠻善良的，安慰道：“傻就傻吧，傻人有傻福的。”
    “老然，你想好畢業了要幹什麼不。”擦，我收回剛才的話，好人沒好報就是這樣。我好心地勸他心胸放開闊點，這人自己沒排解好，反正來讓我也不好受。
    “沒想好，太遠了不知道。”我不想和他聊那麼高深的話題，何必為難自己又不放過他人呢。
    “怎麼遠啊，就是……”老楊聽不懂話一樣，非要上趕著挨罵，我去啊！這個抖M！
    “那是明天還是後天啊，混到那時候再說。”我打斷他，真是晦氣，和他聊天還不如自己一頭撞到牆上，暈過去就解救了失眠之苦。
    “縮頭烏龜！”嘿，他倒還先罵上了。
    “關你蛋事！”切，我沒膽子回他麼！
    安靜了好一會兒，他又張口道。“知道你也沒睡著我心裏舒服多了，我雖然是沒人要也沒前途，但你也好不了多少。哈哈哈，你還要養你女朋友，至少我就沒有這煩惱。哎呀！這麼晚了，我要睡了，你慢慢惆悵吧！”
    這孫子簡直是喪盡天良，毫無人道。我什麼時候說老子惆悵了，不要亂揣測別人的心情好不好！神經病麼！
    不過他說的對，我和他還真是不一樣，我不願意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看見比自己痛苦的人身上，比如在路燈下和通宵自習室實驗室中，一定有比我勤奮百倍的學霸們，為了考研考證考G考托福，他們鬥誌昂揚他們熱情百倍他們內心充滿希望，我擦啊，這樣想想我就更難過了，我這樣的吃貨懶豬直接去死好了！
    真是煎熬啊，寂寞的孤獨的深秋夜，老子在解救一個失眠同胞的同時，將自己陷入了更深的地獄，這是何等高尚的美德啊！不行，我明明是個人渣，怎麼能光做好事呢。
    我：親愛的，你睡了？
    李息這人，睡在狗窩裏也不會失眠。短信自然是沒回，我殘留的一丁點人性壓製住我撥通他電話的衝動。
    我：親愛的，那你睡吧，晚安，摸摸蛋！
    這坑爹的輸入法，讓我不得不又一次地發過去一條。
    我：親愛的，是麼麼噠喲！
    人生就是這樣，道完晚安沒有人回，是等還是不等，艱難的抉擇！
    我又尋找下一個目標，就不信了還！
    我語氣肯定：咬兒，你一定沒睡吧！
    別咬，鬆口：咦，你也是？
    我擦！我上輩子一定拯救過阿魯曼星球的廣大民眾，才會在這一世得到如此完美的回報！我早說過，我是個特別容易滿足的人，這一刻，我真的再次得到滿足，嗬嗬一天之內滿足兩次呢，要不要去買個獎券什麼的。
    我：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
    別咬，鬆口：你是風兒我是傻？
    我：媽蛋，串歌了，而且你還錯別字好麼！
    別咬，鬆口：誒不好意思啊，我對這後現代的金屬質感Rap音樂不太熟悉，見諒。
    我：你今兒吃藥了麼，我不接受和癡傻患者的對話。
    別咬，鬆口：陛下放心，小的剛服用過腦殘片。
    我：成，那跪安吧。
    別咬，鬆口：我還要接著叫你陛下？
    我：不然叫爹？別啊，滿臉胡茬的兒子，我可承受不起。
    想想那張小胡子的臉，我胯/下又是一啵啵，帥的好帶感！
    別咬，鬆口：放肆，拖下去斬了！
    我：花擦，誰敢動我！我是大明湖畔的瞎自/慰！
    別咬，鬆口：……你TM重口的真對味啊！不過，真不能和你開玩笑，你能越扯越遠。我就是想問問叫你什麼==
    我：叫……你想叫什麼？
    這句真沒有別的意思，我在思索要不要把真名告訴他，暴露個人信息不太好吧。
    別咬，鬆口：媳婦兒。
    我：老子剁了你！
    別咬，鬆口：我真名叫叫周一帆，單身，今年25，一公司小企劃，夜裏有時候去酒吧駐唱。平時喜歡運動健身，已經練出六塊腹肌，我不抽煙偶爾喝點酒，生活檢點，身體健康，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麼，找個伴吧。
    這人太過上道，一看就是老手，勾搭像我這樣的清純小男生真是一點也不含糊，光逮著人寂寞的時候來自報家門，可惜啊，我簡然是那樣人盡可夫的男子麼，笑話，在沒上大根照片時，我會那麼天真的一勾就上？當然不！就算赤/身果/照放我麵前，我眼也眨的好麼！我這麼清新脫俗有節操，怎麼可能會劈腿下腰！
    我：兄弟，我早跟你說了啊，你沒找好我祝福您啊，不過，我可是有家室的啊，我家小受要啥有啥，不知道我倆有多恩愛呢。
    別咬，鬆口：恩愛到一個人睡不著覺？
    我：他現在不在我身邊！我是因為想念，想念你懂麼！
    別咬，鬆口：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嘿，你感冒好點沒？
    我心裏一暖，被人想著念著的滋味還不錯。
    我：全好了，多謝關心啊。
    別咬，鬆口：你還是學生麼，上次聽你聲音年紀好小的。有時間來聽我唱歌吧，請你喝果酒，沒什麼度數的。
    我：好啊，不過，你別老惦記我，讓我總有種自己是肉包子的感覺。
    別咬，鬆口：……放心，我不做那種道德敗壞破壞人家庭的事，隻覺得你有趣，交個朋友而已。
    我：看你麵相，不僅辟邪還很正直，信你這回，我叫簡然。
    暢聊了一陣子，便交換了手機號，我存到通訊錄裏。這種文藝工作者，我還真遇上的不多，玩音樂什麼的一聽就很高端大氣上檔次，倍兒洋氣！我朋友圈子裏還就缺這樣的，多認識點人路子寬點，沒壞處。
    看他半天沒動靜，我以為他睡著了，就回到和他的聊天記錄上，全選，刪除。
    我本光明正大，但李息這人心眼小，還是忌諱著點。能在一起不容易，凡事都要包容，性格可以磨合，缺點可以改正，但要是失去了，就再什麼也沒有了。
    所以，何必為了這種小事鬧騰。剛做賊一樣，清空記錄之後，我正要鎖屏，一人電話打來，我腦子不太清醒手一抖就接了。
    那邊隻輕笑了一聲，喊我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