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峋，你沒事吧？”客廳裏他的妻子陸曉薇與楊益的妻子郝莎莎一同看向他，帶著擔心的表情。
    “沒事，就昨晚沒睡好，頭痛。老毛病了，休息下就沒事了。現在好多了。”他的謊言貌似無懈可擊。
    “那就好，好好休息。”郝莎莎鬆口氣，她是真的擔心。相識七年，兩家的交往很頻繁，七年的感情不是說的那麼簡單。更何況自己的老公還是他的青梅竹馬呢。
    “得，怎麼我發現您老人家的身體越來越嬌貴啊。”陸曉薇調侃道，“您是準備早早讓我伺候您吧？”
    “怎麼？你嫌棄我了？”因為陸曉薇的調侃氣氛變得輕鬆起來，他配合地露出無辜的表情，久違的聚會不該因為他個人的原因而遭到破壞。雖然他的思緒一直飄移在身體之外，但他一直掩飾地很好，隻是發現最近越加力不從心。
    “當然！哪天你不行了我就直接走人，再找個好的。”
    “啊？你個狠心的婆娘！”
    “行了，打情罵俏請在沒有旁觀者的情況下進行，OK？”郝莎莎不屑。
    “行，行，我們也該回去了。峋也不舒服。還要去接皓皓呢。”陸曉薇還是擔心他的身體。
    於是收拾下準備離開。楊益夫婦送到樓下。
    “好了，別送了，這麼熟了，客氣什麼。”陸曉薇攔住楊益他們，“我們又不是不認識路。”
    “回去吧，外麵冷。”他附和著。但直到轉身他沒有再看楊益一眼。不是因為怨，隻是怕壓抑的情緒又再次崩潰。他控製神經的那根弦越來越纖細，也越來越難以掌控。
    “峋，我會給你打電話，”身後楊益喊道，“隻有男人沒有女人的聚會。”
    “嗯。”他沒有回頭。
    不是沒有想過拋棄一切與楊益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可他知道，那隻能是妄想。他們都有太多的牽絆，無法拋棄所有隻為了成全自己的愛情。
    那一天，他一直清晰地記得，天空有些陰沉，燥熱的天氣使得人的心情也沉重起來。而他，又一次被班裏的胖仔堵在回家的路上。小孩子的欺負很簡單，也不過是說些自認為惡毒的話，偶爾打上幾巴掌，或者讓他為自己買東西。可對當時的他來說已經算是世界末日的感覺。他無力反抗，因為對方的高大強壯與自己的矮小瘦弱，還有深深的自卑。
    “胖仔你又在欺負人。”
    每當回想起楊益出現的那一瞬，他總會忍不住發笑，因為他記得當時的自己清楚地看到楊益的四周發出的光亮。現在想來應該是幻覺，可對當時的他來說就像是希望。那時已是傍晚，為了躲過胖仔的圍堵他特意等所有人都走了才離開學校，但還是讓胖仔堵在了狹窄的小巷裏。空蕩的狹小的空間，楊益的突然出現拯救了陷入絕望的他。
    “以後不許再欺負人，否則我就告訴老師。”楊益的威脅現在想來真是可愛到爆，不過對於小學生來說倒是正中紅心。胖仔罵罵咧咧地離開。
    “你沒事吧，以後他肯定不會再欺負你了，有問題你來找我，我幫你教訓他。”楊益拍著他肩膀，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他長得很高大，明明七八歲的年紀卻長得像十一二歲的樣子，短短的頭發豎直地乍起，漆黑的雙眸明亮非常。現在想來當時的楊益完全符合他幻想的英雄的形象。於是崇拜，向往，親近，最後終於陷入泥沼。
    而他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隻是怔怔地看著他。
    “我是楊益，小二班的，你呢？”
    “我是李峋，小四班的。”他終於回過神，羞澀道，“謝謝你幫我。”
    “不客氣，我長大以後要當奧特曼的，這點兒小事，小意思。”楊益咧嘴嘿嘿地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他看著麵前一臉爽朗笑容的楊益，突然覺得周圍的空氣清新起來。在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怎麼？還是很難受？你坐後麵，我來開車。”陸曉薇把手放他頭上測了下溫度，沒有發燒。她打開車門讓他躺在後座，俯身親吻他的額頭，“乖，再忍耐下，你先在車上眯下，我們先去接皓皓，然後回家，你再好好休息。如果覺得不行的話我們去醫院。”
    他閉上眼睛點點頭，麵對著椅背把身體蜷縮起來，他不想讓妻子看到自己的表情。他的家庭美滿，妻子賢良，兒子可愛，工作也沒有什麼難題，房屋，車子，經濟小康。在他人眼中已經是沒有瑕疵的人生，唯一不滿足的隻有他。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唯一想要的卻是注定無法擁有的。
    他壓抑、痛苦，沮喪、愧疚。錯的隻有他，每個人都那樣無辜，他們善良包容，信任著他，而他卻在一直想象掙脫他們的懷抱，去往一個沒有任何祝福的彼岸。所有的他都了解，可他的固執讓自己絕望，一次次嚐試放手，又一次次屈服於內心的欲望。他沒有辦法，母親給了他生命，但楊益拯救了他的人生。在某種意義上講，他一直以為他的生是因為楊益。
    這樣矛盾的情緒一次次折磨著他，使他的精神一直在崩潰的邊緣徘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久。或者還能繼續堅持下去，或者在下一刻瞬間爆發。他一次次呼喚楊益的名字，希望他能來拯救自己，可他明白，他們的人生已經交錯開來，是他一直抓住他的手不放開，自私地讓他們都處在灼熱的地獄忍受煎熬。
    厭惡，厭惡這樣的自己。如果愛他，他知道，最好的結果是他放開他的手讓他幸福，可他放不開，那是溺水的自己唯一的浮萍。
    “楊益。”他抱住自己蜷縮起身體輕聲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