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前一晚喝多了酒的關係，或許也是長久下來突然放鬆的關係，等周瀾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拉開窗簾，滿目的白色讓他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刺痛——一夜雪就積得這麼厚了。
    洗漱好周瀾走出房門，就看到了大屏幕上綠茵場裏在追逐的紅白身影，客廳的窗簾拉緊了，燈也沒有開，隱約看到有一道靠在沙發上的身影……
    周瀾歎口氣，把落地窗的窗簾給拉開，白色的光線泄了進來，即使沒有開燈也是一室通明。被突然的光給打攪到，坐在沙發上玩實況足球的人轉過頭來，一頭栗色的玉米須發有些淩亂，babyface的下巴可以看到隱隱的小胡渣，隻是眼睛依舊炯炯有神，看到周瀾的時候，聲音不自覺帶上了些許撒嬌的語氣——
    “瀾哥……”
    周瀾走過去，“你也不先收拾收拾自己，就知道玩遊戲。”
    “反正也沒事做啊，難得放假不玩遊戲多對不起自己。”閆奚抓抓自己的頭發說。
    周瀾看看閆奚三人敞開的房門，“他們呢？”
    “一大早就走了，我是被吵醒的，反正也睡不著了就玩遊戲了。”
    陳鷺回家是沒有意外的，沈黎……周瀾想起自己之前問過沈黎過年回家的事，他那個時候並沒有給確定的答案。沈黎是單親家庭，周瀾從沒見過他的媽媽，母子感情似乎並不好，想起原來沈黎高中畢業就在酒吧打工的那段放縱經曆，周瀾也能想到一些原因。
    周瀾又去開倪斐和魏熏的房門，魏熏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倪斐的被子就隻是被掀開了而已……兩個人都已經不在房間了。
    之前半夢半醒的記憶回籠了一些，好像早上，大概六七點吧，周瀾口渴出來找水喝，正好看到魏熏從房間裏出來，穿著煙灰色的大衣，係著藍灰格子的圍巾，戴著一頂黑色的針織帽和一副銀框灰片的蛤蟆鏡，打扮得幹幹淨淨，一副準備外出的模樣……
    “瀾哥。”看到周瀾魏熏把眼鏡給摘了下來，露出漂亮的笑眼。
    “出去啊。”周瀾當時意識是沒有完全清醒的，隻是隨意問了一句。
    “嗯，”魏熏點頭，“瀾哥，我回家一趟。”
    “好，知道了。”
    周瀾現在再想起來，覺得魏熏回家比沈黎回家還要不可思議——在家庭方麵，魏熏是保留得最多的，他從來不提及自己家庭情況如何，周瀾也從沒見過他和家人通過電話。其他人周瀾至少還知道他們簡單的家庭成員，可是魏熏卻一無所知。周瀾一向尊重這幾個孩子的個人私隱，他們不說周瀾也不會去問。說起來他們五個中，看起來最桀驁不馴，似乎問題最多的倪斐家庭情況是最簡單的，這個簡單是指倪斐的坦白，父親是做生意的，母親是家庭婦女，他是家裏的獨子，確實是簡單的家庭組合——當然，關於倪父做什麼生意的周瀾就不會去探究了。
    一下子大房子裏去了四個人，原本的熱熱鬧鬧也變成了現在的冷清。周瀾進廚房裏燒水，準備煮個泡麵，他和閆奚的。燒水的空當，他回到客廳，看到閆奚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操控著那些球星比賽，娃娃臉上認真得不行，加上那小胡子，莫名的喜感。
    “和你姐姐打過電話沒？”
    閆奚父母早亡，隻有一個姐姐，好像是個很厲害的女強人，哈佛畢業，和合夥人在美帝開了家公司，閆奚從小跟著她出國，從初中到高中都是在那邊的私立中學，初中兩年、高中四年——不過當初為什麼會回國周瀾也有些疑惑，因為他完全可以在國外上大學的。
    “昨天想打來著，但是她手機一直是關機，估計在開會吧，人美國又不過年，沒假放。”閆奚回答得隨意。
    周瀾想想也是，這個時間那邊應該是晚上吧。
    “不要忘記了就好……”周瀾話音未落，閆奚的手機就響了，周瀾瞟了一眼，上麵是“Mia姐”。
    閆奚忙暫停了遊戲，忙接起了電話，周瀾起身回了廚房，他沒興趣聽人家講電話。
    水煮得差不多了，周瀾拆了兩包泡麵放進去，又打了兩個蛋，把香腸和青菜也加了進去。
    “啊——什麼？！”
    周瀾聽到客廳裏傳來閆奚大呼小叫的聲音，挑了挑眉，不知道這小子又在搞什麼，他隻安心地用筷子攪拌著麵條，接著就是一陣哐啷當啷的聲音，似乎是什麼被撞翻倒地了……周瀾皺眉，轉頭就看到閆奚拿著手機趴在廚房門口，瞪大了本來就圓的眼睛，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瀾、瀾哥……這次你可得幫幫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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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這個城市到處都是白色和紅色，白色是雪，紅色是新年的裝飾。因為是新年第一天，交通還是比較順暢的，尤其是……通往機場的交通。
    “還有二十分鍾就到機場了，你還有二十分鍾時間給我把這件事解釋清楚。”周瀾操控著方向盤，目視前方，淡淡道。
    閆奚咽了咽口水，“瀾哥，你還記得嗎，那個時候，你第一次和我見麵的時候，正好是八月……”
    周瀾當然不會忘記，那應該是那年最熱的時間了吧，午後天氣燥熱得很，那個時候魏熏已經和周瀾住在一起了，好像是為了給魏熏買什麼東西吧，周瀾去了百貨公司，然後在經過廣場的時候，看到很多人圍在那邊，近看才發現是有人在鬥舞，而且是一挑六，那六個人明顯是一夥的，而那勢單力薄的一個人怎麼看都是來挑場子的——周瀾還記得他當時的打扮，白色的骷髏頭T恤，五顏六色的寬鬆短褲，頭上反扣這一頂紅色棒球帽，帽子下一張怎麼看都顯得稚氣未脫的娃娃臉，嘴角總是噙著一抹嘲諷挑釁的笑容——沒錯，這個人就是閆奚。
    周瀾被閆奚給吸引就是他的舞蹈，一挑六並不是隨便說說的，雖然那六個人看上去也是練家子，可是閆奚的舞蹈可以說是專業水平了，每個動作都毫不含糊，力道也是恰到好處，“行雲流水”這個詞語並不隻是可以用來書法的，閆奚跳舞就有一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魔力，忍不住拍手叫好——六個挑戰下來，他也沒有體力不支，隻是喘氣稍稍厲害了點。
    鬥舞的結果當然是閆奚勝了，人的氣勢和實力擺在那裏，周圍圍觀的人都紛紛叫好。
    閆奚對著那六個手下敗將比了一個大拇指向下的手勢，說了一句：“F**K！”
    說完拿著自己的背包轉身瀟灑地離去了。
    周瀾跟在閆奚後麵，看到這個跳舞霸氣舉止狂傲的娃娃臉男孩站在路邊的公交站牌擠眉皺臉地研究著公交站牌，糾結萬分。
    “你好，我是WT公司的經紀人周瀾。”
    “幹什麼？”閆奚很不耐煩。
    “我剛才看過你跳舞，跳得很好，你有沒有興趣來WT公司麵試一下？”
    “WT？麵試？我隻知道WC，不知道什麼WT。”
    “WT公司是國內知名的娛樂公司，如果你對做藝人感興趣的話可以來麵試。”
    “沒興趣，不要浪費我時間。”他當時連正眼也沒看一眼周瀾。
    周瀾照例把自己的名片遞給他，閆奚接過來看一眼就扔了。
    周瀾被拒絕也沒有覺得什麼——在此之前，他已經被沈黎給拒絕過了。
    不過，後來的事也是該他們“有緣”。
    周瀾開著車回家的時候，剛好看到幾個男孩追著一個男生在路邊跑，看那架勢，明顯是些不良少年，剛好，這前者和後者周瀾都認識，就是不久之前廣場鬥舞的六個人和挑戰者——其實周瀾早就看出那六個男孩不會那麼善罷甘休，畢竟是被砸了場子，而且還是被一挑六，肯定很沒麵子……
    周瀾放緩了車速，跟在閆奚身邊，看到他衣服出現了撕裂痕跡，臉上也有些許傷痕，就知道已經被教訓過一點了——這些男孩子啊，年少氣盛的，這還在街上呢，也還沒天黑，就這樣肆無忌憚了……
    “嘿，要幫忙嗎？”周瀾對著窗外還在跑的閆奚說。
    閆奚扭頭看到車裏的周瀾，皺了下眉頭，似乎在猶豫，可是隨著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咬咬牙，說，“要！”然後一個躍身，翻過了欄杆。
    周瀾打開車門，讓他上了車，在那幾個男孩的叫嚷聲中加速了，呼嘯而去。
    車上，周瀾並沒有說話，大概沉默了有十分鍾左右，閆奚開口，“哎，你說你是那個什麼什麼WC公司的？”
    “WT公司，自行百度，當然，你也可以穀歌。”
    閆奚還真的拿出手機搜索了起來，搜索完了以後他才半信半疑地問，“你真的是這家公司的經紀人？”
    “你可以拿我的名片去公司總部詢問。”
    “……藝人……”閆奚摸著下巴，自言自語，“藝人也算是一種職業，有工資嗎？”
    “麵試通過，簽約的話就有。”
    “……麵試也不是不可以……”
    周瀾後來要把他放下車的時候，閆奚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那個，今天晚上，我是說今天晚上啊，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晚？”
    “……”
    後來周瀾才知道，閆奚錢包被偷了，現金和卡都在裏麵，因為是國外的信用卡，要補辦需要個幾天時間。周瀾遇到他的時候正好是他最窘迫的時候。
    再後來，閆奚去WT公司麵試，以舞技征服麵試官——其實拿了周瀾的名片，算是半張通行證了，然後順利簽約。
    ……
    回憶結束。
    “我當然記得，那是個暑假。”周瀾道：“你不是說你趁暑假回國玩嗎？”
    “其實吧，”閆奚小心地觀察周瀾的臉色，“我暑假回國呢，並不是來玩的……”
    周瀾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總覺得閆奚下麵的話會讓自己瘋掉——“那你回來幹什麼？”
    閆奚終於還是說出口了，“我是來考察我的大學，準備九月份開學去報名的。”
    “什麼？！”周瀾差點踩下刹車，最終還是冷靜了下來，“你是說你本來回國是來念書的？”
    “……嗯。”
    “然後沒去念書……”周瀾安慰自己，繼續問，“那你改變主意簽約WT的事你姐姐應該同意的吧？”
    閆奚咬唇，“其實，我姐姐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她一直以為我這兩年都在那所大學裏上課。”
    周瀾重重地敲了下方向盤，罵出了髒話，“艸！”
    閆奚，你狠！！！